卖入妓院
作者:浅笑梨涡      更新:2019-08-20 06:36      字数:11624

赫青绾不敢多想,手有些微颤地将门闩好,快步走回床边,受惊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生怕有人忽然闯进来。

她几乎竖起了耳朵,心里不停地期待着门外可以传来那影子离去的脚步声。

可是,她盯了一整夜,门外始终静悄悄的。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大概是客栈的小二起来干活了。安静了一夜的门外,终于传来了声音。

“客官,您是住哪个房的?怎么站在这里?”小二客套地问。

“……滚。”门外安静了一会儿,才忽然冒出一道如冰溜子般又冷又硬的声音。

屋里的赫青绾一愣,猛地从床上站起,披头散发地就向门口冲了去。

呼——

她蓦地将门拉开,带起了一股劲风。

“公……公……”小二有些傻眼地看着她,结巴了半天,也没能将话说清楚。

他明明记得昨儿投宿在这间房里的人是位公子,这怎么就变成小姐了?

赫青绾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小二的惊讶了,水眸含怒地瞪着靠在廊柱上的安以墨,怒吼道:“安以墨,你是不是有毛病?”

她怎么就没想到昨夜在门外的人是他呢?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小二一见两人之间这剑拔弩张的架势,也不敢多管闲事,赶紧离开去忙自己的事情。

赫青绾这边气得浑身直发抖,只等安以墨给一个解释,谁知道这人半天没给她一个反应,就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一般。

“安以墨,你是不是聋了?”她从门里冲了出来,咆哮起来。

他抿唇凝着双眸喷火的她,轻抽了下唇角,好像要说话,最后却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这时,隔壁房间的门被急急拉了开,秦姨披着外套,从里边小跑出来,问:“小姐,怎么了?”

“秦姨,没事,你回去休息吧。”她转头看向秦姨时,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秦姨是被她的吼声给惊醒的,这会儿哪里还睡得着啊。

她一惊,打量着安以墨,才又看向披头散发的赫青绾,无奈地出声道:“小姐,有什么事情,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赫青绾这会儿的气也消了些,应了声“好”,不再理安以墨,直接进了房间。

秦姨虽觉得安以墨就是助纣为虐的货,但毕竟这走廊里也不适合解决问题,只好主动邀请道:“安公子,有话就进去说吧。”

安以墨冷着一张脸,从嗓子里挤出了一个秦姨没太听清的音,跟着秦姨进了屋。

秦姨将门关好,走到桌子旁,看着还杵在那里的安以墨,说:“安公子,坐吧!”

他默不作声地刚要坐下,就听赫青绾愠怒地吼道:“坐什么坐,你有话就快说,说完就赶紧走。”

安以墨刚弯下的身子被她吼得绷直,一句话也不说地杵在那儿。

秦姨无奈地摇摇头,也不敢再邀请安以墨坐下,只能站在一边观察事态的发展。

“安以墨,我能不能求求你,你下次监视我的时候,在暗处监视,行不?”赫青绾有些抓狂地对着安以墨低吼,第一次生了一种冲动,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抓花他的脸。

要杀要剐,你来个痛快,不带就这么吓唬人一夜的。

“我不是监视你。”安以墨生硬地拼凑出几个字,就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小孩一般不顺溜。

“那你在干什么?难不成是保护我?”她好笑地反问。

她的话一出口,他当即不屑地冷哼:“本公子凭什么保护你个叛逃的女人?”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可算是正常了。正常的他虽然很讨厌,但至少比不正常的那个要好沟通一点。

“好,既然你不是来保护我的,也不是来监视我的,那麻烦你走远点,不要半夜三更地扮鬼吓唬人。”她语气不善地直接赶人。

他冷冷地与她对视片刻,转身向门口走了去。

秦姨一见这架势,不行啊。

这问题没解决放在那儿,就永远都是问题,倒不如一次性解决了好。

“安公子,你等一下。”她快走几步,挡在他的身前,刚要开口,就听咕噜一声。

他窘迫地一皱眉,便想绕过秦姨离开。

秦姨看了眼他有些干涸的唇,到底还是心软了。

“安公子,反正我们也要用早膳了,不如一起吧。”

安以墨的身子几不可见地颤了下,冷着一张脸,回道:“不必了。”

“秦姨,你管他做甚?”赫青绾不悦地站起身,将秦姨往回拉。

“你这孩子。”秦姨挣开她的手,又对安以墨道,“安公子,你与小姐聊两句,我去让小二将早膳送上来。”话落,秦姨就走了出去。

安以墨站在原地,垂下睫毛,将眼中复杂的情绪遮住。

“安以墨,你怎么还不走?”她可不想与他同桌吃饭。但他却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气得她眉角直抽。狠狠瞪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他,她快步走回桌边坐下,直接忽视他。

他尴尬地站在屋子里,良久后,竟是挪动了步子,向门口走去。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安以墨刚迈出去一只脚,秦姨正好端着餐盘回来了。

“安公子,进去坐吧,秦姨带了你这份上来。”

门口就那么大,秦姨如果不让开,安以墨自然是出不去。

“不必了。”安以墨垂着眼睑,别过脸,语气虽有些僵硬,却没有之前那般冷了。

只是,他的肚子这个时候很不配合地又叫了两声。

赫青绾见他不进不出地挡在那里,害得秦姨要端着餐盘站在门外,只好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很是无奈地商量道:“安公子,你昨夜已经害得我一夜没合眼了,现在能让我吃顿安稳饭吗?”

安以墨皱了皱眉心,看向秦姨,别扭地说:“劳驾,让一让。”

秦姨一愣,唇角忽然弯起一抹温暖的笑意,不厌其烦地再次邀请,“安公子,进去吧。”

赫青绾不明白秦姨为什么这么执著,但她算是看明白了,如果今儿安以墨不肯留下,她也别想吃饭了,几个人就得在门口永远对峙下去。

“安以墨,你给我进来。”

气怒之下,她拉过他的手腕,便往里走去。

安以墨倒是听话,丝毫不见挣扎,就被她拉了进去,按在了椅子上。

秦姨看着这两人失笑地摇了摇头,端着餐盘走过来,刚将餐盘放下,店小二便送了热水过来。

她连忙又走到门口接过,倒入水盆中一些,试好了温度,才端过来,放在安以墨旁边的椅子上。

“安公子,洗洗吧。”

他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闪躲了几下,才伸出手来清洗。

赫青绾顿时黑了脸,平日里她都舍不得让秦姨伺候,这人凭什么啊?

秦姨见他洗完手,又温声道:“脸也洗洗吧,会舒服些。”

“嗯。”安以墨应了声,哗啦哗啦地又将脸洗了,秦姨这才递过手中布巾给他擦脸。

待他一切妥当后,秦姨才对赫青绾招招手,“过来,洗脸。”

她不满地瘪瘪嘴,又狠狠地瞪了安以墨一眼,才向门口处走去。

而她不知,当她气鼓鼓地从他身边走过时,他的唇角荡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璀璨笑意。

秦姨与赫青绾洗漱回来后,安以墨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桌边等着。

“安大爷,你这是在等人伺候吗?”赫青绾看他就不爽,不禁冷嘲热讽了起来。

“你这丫头……”秦姨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警告她不许再说。

“秦姨!”她不满地落座。

秦姨在桌边坐下,夹起一个馒头,放到安以墨的小碟里。

“安公子,吃吧!”

“嗯。”安以墨低头应了声,刚拿起手边的筷子,就有人比他先一步,飞快地夹走了他盘子里的馒头。

他刚摸上筷子的手僵了下,悻悻地收了回来,闷头喝起了碗里的白粥。

“你这孩子……”秦姨无奈地摇摇头,只好又夹起一个馒头放到安以墨的小碟里,“吃吧!”

赫青绾不乐意地撇撇嘴,倒是没有故伎重施,低头乖乖吃着饭。

“安公子,你吃点小菜。”秦姨拿起公筷,又夹了几样小菜放入他的小碟里。

“嗯。”安以墨只是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抬。

赫青绾瞄了一眼吃得极其优雅的安以墨,真恨不得立刻拆穿他的阴谋诡计,好让秦姨快点醒悟。

“安公子,你可知皇上病重的消息?”秦姨打量了安以墨片刻,忽然问。

赫青绾赶忙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焦急地等着他回答。

他却低着头,怔愣了好一会儿,也没说话。

赫青绾见他不回答,急得像是一颗心放在了火上烤,不禁怒骂道:“安以墨,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

他依旧低着头,“我不知道。”

“就知道问你也是白问。”赫青绾彻底没了胃口,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拢起长发,绾了个男人的发髻,便又去收拾包裹,准备出去打听关于嘉康帝病重的消息。

“你们等在这里,我出去问。”安以墨放下筷子,说着向外走去。

赫青绾正在收拾包裹的动作一僵,愣愣地看着已经没有了他身影的门口,不敢置信地问秦姨:“秦姨,你说他是安以墨吗?”

“他不是安以墨还会是谁?”秦姨站起身,拉着她在床边坐下,“既然他去问了,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等。”

“秦姨,你说他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她皱紧秀眉,觉得他不正常得有点吓人。

“不知道。”秦姨面色凝重地摇摇头。

“秦姨,我们趁着他不在赶紧走吧。”

她刚要站起身,就被秦姨拉了回来,“他都去问了,你觉得我们就这样走了好吗?”

“秦姨,他跟在我们身边,指不定又想给我们下毒呢。”她故意夸张地猜测。

“依他的功夫,不必接近我们,也能给我们下毒。”秦姨很不给面子地反驳道。

“那他肯定也没安好心。”赫青绾愤恨地总结道。

秦姨无奈,不管她说什么也改变不了赫青绾对安以墨的偏见,索性站起身,走到桌边,收拾起了碗筷。

“小姐,我将这些碗筷送下去,再顺便收拾下自己的东西,等安公子一回来,我们便走。”

话落,秦姨便端着餐盘走了出去。

秦姨离开后,赫青绾便一个人在屋里琢磨着安以墨的用心。待她察觉屋里渐渐弥散开的香气时,眼前的景物已经开始晃动。她挣扎着想起身,身子却无力地倒了下去……

秦姨送碗筷下楼的时候,正好碰上一个叫卖小玩意儿的货郎,非缠着她问她买不买。

她已经说不买了,那人还没完没了的,一样接一样地往外拿东西,一直缠了她一刻钟,直到她忍无可忍了,那货郎才去找别的买主了。

秦姨这才得以脱身,上楼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包裹,推门出来时,正好碰上刚刚从外边回来的安以墨。

“安公子,可有皇上的消息?”秦姨压低声音问。

“皇上的确病重。”安以墨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她。

“你一会儿进去先别告诉小姐,让我和她慢慢说。”秦姨语气沉重地交代道。

“嗯。”他郑重地应声,随秦姨一起走到赫青绾的房门口。

秦姨轻轻在门上敲了几下,出声道:“少爷,我们该走了。”

等了好一会儿,里边也没有一点回应的声音。秦姨一惊,与安以墨互看了一眼。

安以墨立刻将秦姨挡到身后,迅速推开门,冲了进去。

才一进门,他立刻对身后的秦姨低声道:“别呼吸,这屋里有迷魂香。”

秦姨心下大惊,直接推开安以墨,就冲了进去。

她看到屋里空无一人,身子不稳地晃了晃,险些昏了过去。

喜气还没来得及散去的靖王府,因靖王被禁足,一时间人心惶惶。

夜色下,慕容雪嫣急急赶到皇甫烨的书房时,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

“侧妃娘娘,王爷吩咐,什么人都不见。”

“让开!”她一向盛气凌人惯了,哪里会接受这种对待。

“属下恕难从命。”守卫恭敬地对她躬着身,就是不让路。

她只好换了策略,扬声道:“好,既然他不想见我,我便在这里等到他想见我为止。”

“让她进来。”房内传来皇甫烨的声音。

慕容雪嫣心头乍喜,却还是端着架子,不疾不缓地走到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一推开,顿时一股酒气扑鼻,呛得她皱紧了眉心。

“烨,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窝在这里喝酒?”

慕容雪嫣看着斜卧在软榻上,手里还握着酒壶在喝的男人,气怒地大步冲了进去,便想抢过他手中的酒壶。

哪知他将酒壶握得死死的,她用了几下力,都没能夺过来。

“皇甫烨,你这是干什么?”她泄气地松了手,怒其不争。

“你找本王何事?”他姿势不变,眯眸盯视着满脸怒气的女人。

“皇上病重的事情是真的?”她见他还清醒着,便直奔正事。

“半真半假。”他放下手中的酒壶,抚了抚发疼的头,闭上眼,漫不经心地回道。

“什么叫半真半假?”她在软榻旁坐下,因他一身的酒味和汗味,不悦地皱了皱眉。

“病是病了,但是没有那么重。”他耐着性子回了她一句,复又道,“嫣儿,你若是问完了,就回去吧。”

她好不容易才见到他,哪里甘心就这么回去。

“烨,你打算怎么做?”

“嫣儿,本王自有主张。”他摆明不想多谈。

“烨,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已经受够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的怠慢了。

“嫣儿,本王累了,你回去吧。”他蓦地睁开混沌的眸子,不耐烦地说。

“烨,你这是在怪我吗?”她忍无可忍地问。

“本王怪你什么?”他直起身子,不耐烦地看着她。

“你若觉得是我与你成亲才逼走了赫青绾,倒不如也像罚柳梦芙一样地罚了我,我心里也好痛快些,不必再被你这样不理不睬地吊着难受。”她说着红了眼圈。

“嫣儿,这种试探本王的话,本王不希望再从你的口中听到。”他从软榻上站起,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将紧闭的窗子推开。

她闻言,面色一白,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又走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胳膊,软声劝道:“你的伤还没好,就躺着吧。”

嘉康帝称病那日,皇甫烨进了宫,回来便受了伤。没人知道,他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嫣儿,做你自己便好,你没有必要迁就本王。”他抽出被她握住的胳膊,冷漠地道。

“你也知道我在迁就你吗?”她委屈地苦着脸,“我若是不迁就你,你会给我陪在你身边的机会吗?”

“你放心,若是本王还有能力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本王一定会在后宫,为你留有一席之地。”他郑重地承诺道。

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他绝不会言而无信。

“烨……”她脚步踉跄地后退一步,悲戚地质问道,“你以为我费尽周折地嫁给你,只是为了以后在你的后宫谋一席之地吗?”

他沉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满眼的清冷。

“嫣儿,你是个聪明人,你早该想到,你与本王之间,只能是这样的结果。”

他本不想这样残忍地将话挑明,但长痛不如短痛,他希望她还有重生的机会。

“不,我不懂。”她排斥着他话里的意思,走近他,“烨,你是爱我的……”

“嫣儿,何苦呢?”他冷然地盯着她,眼中并无半点醉意。

“烨,你是爱我的,对不对?”她仍坚持着自己的执念。

皇甫烨无奈,知她一时间无法接受,不想再与她纠缠这个问题,刚想转身离开,怎知她忽然扑了上来,吻住了他的唇……

他嫌恶地一皱眉,大掌扣住她的双臂,直接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扯开。

“够了,嫣儿,不要再闹了。”他的双眸含着几欲喷发的怒火,烦躁地盯视着眼前的女人。

“为何这么对我?”她双手掩面,身子缓缓顿了下去,失态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嫣儿,你之前不肯回王府,不是就已经猜到了本王与你之间今日的局面了吗?”

“不,我不信,你只是一时被赫青绾迷惑了。”她始终掩着脸,缩进自己的世界里。

“嫣儿,到此为止吧,否则以后伤的人只能是你自己。”他决绝地撂下话,转身一瘸一拐地向门口走去。

王府空旷的院落中,他拖着还未伤愈的身子,走着走着,便来到了灏景园的门前。

他看着全无灯火的漆黑院落,愣了会儿神,才抬步走进灏景园,命下人送上几坛酒,又喝了起来。

失去赫青绾的这些日子,他越来越喜欢买醉。每次醉倒前,他都会期盼着一睁眼,她便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可是,他每次都是带着期待醉倒,醒来之时,又毫不例外的皆是绝望。

赫青绾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敢肯定,一定有人在背后帮她抹掉了所有痕迹,她才能消失得这么彻底,就连他手下训练有素的暗卫也丝毫找不到一点消息。

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滑下,就像是一条火线般,灼得他好疼……好疼……

渐渐地,他竟是忍不住这股疼痛,湿润了眼眶,氤氲的视线中不停地晃动着她的脸……

有哭的,有笑的,有生气的,有伤心的……

只是,她的笑容却只属于夜染,从不曾为他展颜。

“啊——”他烦躁地咆哮,将手中的酒坛子摔落在地,粗重地喘息半晌,便又抓起另外一坛酒喝了起来。

此刻的他,墨发凌乱,衣衫不整,酒水顺着他的唇角流下,将他的胸襟尽数染湿,哪里还有昔日半点的意气风发?

“绾绾……”他含糊地呢喃着,每念一次这个名字,就好似被人用刀子从心头割过,疼得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所有,唯记得“绾绾”两个字。

“绾绾……没有了你……我还剩什么……”

“母后……烨儿可不可以不要皇位……可不可以不报仇……”

他的脸贴在满是酒水的桌面上,眼神涣散,全无意识地呢喃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房门被推开后走进来的人。

“不可以,你怎么可以不报仇?”一道尖利的女声刺入他的耳中,他混沌的神志一震,循声望去……

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着,他只能勉强看清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却不管怎么费力,都看不清她的模样。

“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报仇?”慕容雪嫣几步冲了上来,将他从桌子上拉起,不许他再颓废下去。

他高大的身子不停地晃动着,虽看不清女子的脸,却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忽然,女子对他挥了下手,一股异样的檀香气味扑鼻而来后,他听到有人唤他:“烨儿……”

他高大的身子一激灵,下意识地呢喃,“母后……”

随即,眼前模糊的视线竟是渐渐清晰了起来,他看着面前之人的表情,越发地惊恐。

慕容雪嫣缓缓眯起了眸,眼中一抹狠戾闪过,她缓缓抬起手,将他的头揽进怀中,如鬼厉一般幽幽地道:“烨儿,是赫蓉秀害死了母后,你不可以忘记仇恨,一定要为母后报仇。”

“母后,赫蓉秀已经死了,绾绾什么都不知道。烨儿不想害她,烨儿爱上她了……”他高大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那是一种从骨子里生出的惧怕。

嘣——

慕容雪嫣好似听到自己心里的某根弦断了,仅剩的一点希冀,瞬间灰飞烟灭。

他怎么可以爱上别人?她为他牺牲了那么多,他置她于何地?

“母后,烨儿一定会争来皇位的,不要再找赫家的人报仇了,好不好?”他问得小心翼翼,声音里带着些微的颤抖。

“不行!”慕容雪嫣模仿着皇后的声音,对他厉喝,吓得他又是一抖。那是从小养成的,对先后的恐惧。

“烨儿,记住,一定要给母后报仇。”慕容雪嫣缓缓向后退了几步,迅速转身,快步出了灏景园。

“不……我不报仇……我不报仇……”皇甫烨用力摇着头,长臂一扫,直接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

“啊——”他失控地咆哮,双手紧紧地抱住头,整个人已经濒临崩溃。

皇后和赫青绾的身影,不停地在他的脑中交错着……

阳城,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客栈店门紧闭,二楼的一间客房中弥散着腾腾杀气,阴冷得如地府一般。

安以墨冷冷地看着痛苦得在地上打滚的货郎,阴霾地问:“说,你的同伙在哪里?”

“大爷……小人真的……真的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货郎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话,便又在地上翻滚了起来。

“安公子,也许他真的不知道。”秦姨毕竟是女人,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便劝道。

“如果他真的不知道,那他活着就更没用了。”他的双眼迸射出狠辣的光芒。

“放了小人吧……小人还有孩子……孩子和老母要养……”那货郎拼着最后一口气苦苦哀求。

秦姨看着地上面目抽搐,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人,不得不再次劝道:“安公子,放了他吧。小姐也一定不希望因为她,而添上任何无辜的生命。”

安以墨迟疑片刻,竟真的掷出一枚解药。

“吃了解药,赶紧给本公子滚。”他残戾地对那货郎低喝道。

货郎连忙将解药吞下,甚至还不等药效散发出来,就已经向门口爬去。

还不等他爬出门口,就听身后又传来了安以墨如鬼厉一般的声音。

“这解药只能压制住你身上的毒五日,若是五日内,本公子还找不到人,你和你的家人都要一起陪葬。”

“安公子!”秦姨一惊。

“秦姨,莫要说了,这种人不教训不行。”安以墨对她一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

秦姨愣了下,他居然也叫她“秦姨”了,这倒是新鲜。

那货郎一听毒没解,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又开始求起了安以墨,“大爷……放过小人吧……”

“闭上你的嘴,否则现在就送你归西。”安以墨的视线冷冷地扫过他,移向屋子里另外两个瑟瑟发抖的人,一个是店老板,一个就是今早看到赫青绾披头散发的小二。

两人一见看向自己了,连连摇头,“大爷,小人真的不知道谁抓了那位小姐。”

“在你的店里人丢了,一句不知道就想算了?”这天底下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大爷,之前小人看到客栈的后门开了,那些人一定是从后门走的。”小二连忙为自己洗脱嫌疑。

“今日店里有没有可疑的人出没?”

他不该离开的,如果他不一个人离开去问嘉康帝的事情,也不会让奸人有可乘之机。

他跟了她一路,保护了她一路。怎知今日终于与她坐在一起了,却将她弄丢了。

初出王府时,他不知道去哪儿,便不知不觉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跟,便是五日之久……

他看着她和秦姨翻山越岭,露宿山林,不畏艰险,笑逐颜开的样子,莫名地就好似被什么牵引了一般,偷偷跟着她们。

夜里,她睡了,他便坐在树上,默默地守候着她。

或许,他的本意并不是为了守候,只是对这个女人好奇而已。

他曾一直以为,她就是个娇弱的公主,一只空有美貌的花瓶,只会添乱,却不想短短几日,他竟是看到了那么多种不同的她。

坚强的,乐观的,韧性的,幸福的,简单的……

这些不同的她,似乎每一刻,每一天,都在改变着他对她的看法。

他从最初对她的好奇,到后来已经被她莫名地吸引。

甚至,前日清晨,他看她起身离开,他急着追她,竟是连自己的包裹也忘记拿了。

是以,她们投宿、吃饭,他却饿了两天。

昨儿,当他听到她想回皇城的想法后,竟想阻拦她。但她似乎仍是一样讨厌他,甚至连口水都吝啬让他喝。

他觉得自己疯了,即便她那样对他,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她的门外守候了一夜,

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甚至根本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只是隐约地发现,自己似乎渐渐喜欢上了在暗处静静地看着的真实的她。

五日的时间,不长,却也不短,足以滋生出不一样的情愫……

在安以墨的一番威逼之下,店家和店小二也没招出什么来。为此,安以墨红了眼,差点没大开杀戒。

秦姨连忙劝他,“安公子,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找小姐吧。等找到小姐,证实了与这些人有关系,再对付他们也不迟。否则,若是真的与他们无关,你杀害了无辜,小姐回来后,一定又会恨安公子了。”

安以墨微一迟疑,吼道:“滚!”

两人出去后,他快步走到书桌边,拿起纸笔,对还躺在地上的货郎厉声道:“再将给你钱那个人的特征说一次。”

那货郎不敢怠慢,连忙在心里仔仔细细地思量起今日那人的特征。

“他当时戴着纱帽,小人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听得出他不是阳城的口音。”货郎想了想,又将那人的身形和衣着描述了一遍。

而安以墨则按着他的话,将那人画在了纸上。

只是,这样一个看不清容貌的人,衣着什么的又都太普通,想找人,真的好比大海捞针。

“想活命的话,就再仔细想想,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特征?”安以墨寒声威胁。

那货郎知道安以墨可不是在与他开玩笑,随时会要了他的命,他哪里敢怠慢啊。

又是一番仔细地左思右想,蓦地有些什么在脑中蹿过。

“大爷,小人记得看到他腰间好像挂了一块黑色的石头。”

“石头?”安以墨一眯眸,“你过来将那石头画下来。”

满大街都是腰间挂玉佩的人,挂石头还是蛮稀奇的。是以,那货郎当时便以为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也就多看了两眼。

“是,大爷。”货郎连忙从地上爬起,这会儿解药也发挥了作用,他身体里的疼痛基本上消失了。

他来到桌边,仔细地将自己看到的那块石头画给安以墨看。

“大爷,好了。”货郎哆哆嗦嗦地放下笔,等着他审阅。

安以墨盯着图上的石头仔细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熟,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蓦地,他的眼前闪过了血腥的一幕,有人被他一剑结果时,腰间也挂着一块石头。

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日想要打赫青绾的主意,却被他一剑给结果了的山贼。

“秦姨,我知道她在哪儿了。你留在这里等我,我这就去救她。”

安以墨撂下话,便大步向外走去。

他快步来到客栈的后院,随手便解开了马棚里的一匹马,随即跳上马,用掌风直接震开后门,便闯了出去。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身后有人大喊:“偷马了,抓小偷。”

他心里蓦地一震,焦急的脸色顿时一煞白。他却来不及思量太多,驱马快速向城外赶去。

他料定那些人不敢在城中多做停留,一定是将赫青绾运回老巢去了。

一路上,他不忘沿途观察。城外十里处,一处茂密的林子忽然闯入他的视线,林子外两个贼眉鼠目的男人正窃笑着。

他耳朵微动,隐约听到林子里传来了淫笑声,以及女子的哭泣声。

他眼中一抹杀气闪过,当即飞身下马。那林子外的两个守卫刚一看到他,他已经越过两人,向林子里而去。

林子里,一粗重的男人上身赤裸,腰间黑石晃动,身下正压着一个鹅黄色衣衫的女子欺凌。

安以墨当即红了眼,甚至未留意那女子是不是赫青绾,便已挥剑斩向那男人。

只听一声惨叫,被砍掉一条胳膊的男人从女子的身上倒了下去,露出了女子惊恐的颜容来。

他眉心紧蹙,见不是赫青绾,当即用剑指着嗷嗷叫的男人,逼问道:“说,在阳城客栈中抓走的女子呢?”

“天上人间,她被我卖到天上人间去了。”他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一颗药丸已经打进他的嗓子里,待他想吐出来时,已经来不及地咽了下去。

这时,另外的两个守卫也冲了进来。他连正眼都没给两人一下,手起剑落,两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你身上的毒三日后就会发作,如果我在天上人间找不到人,我就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安以墨踏过血泊,如鬼厉一般森寒的声音在林子中回荡。

而刚刚获救、坐在地上发抖的女子,因他的声音一激灵,终于回过神来,揽着衣服从地上爬起,向他追了过去。

待她跑到林子口,他已经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而他如天神一般的身姿,就这样刻进了她的心里……

她叫年芊妩,年将军之女,年睿离同父异母的妹妹。因出身的原因,长大后越来越像母亲的她,便被送到了千里之外生活。

前两日,她接到家书要她尽快赶回皇城,却不想路上生了这样的变故。

父亲已经与孟贵妃达成默契,让她嫁与瑜王,这也就意味着,这场皇位争夺战中,年家站在了瑜王一方……

粉纱幔帐,雕花大床,屋子里弥散着艳俗的脂粉味,屋外不断传来献媚的娇笑声。

赫青绾紧紧地闭着眼,只觉得头很疼,很疼,她很想休息,但耳边却很吵很吵,吵得她不适地皱紧秀眉。

蓦地,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了那些细微的吵闹声,刺入了她的耳中。

“醒了就赶紧给老娘起来,老娘这里可不养闲人。”

她心里一窒,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迷茫的眼。

隐约间,一道人影在她的眼前晃动着。

“起来起来!”那人直接将她从床上捞了起来,不悦地咒骂道,“还没赚钱呢,就先学会偷懒了,是不是想让老娘教训你?”

赫青绾因胳膊上被抓出的疼意,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她惊恐地挣扎开胳膊上的魔爪,向床里退了退,满眼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她紧紧地盯着床边一身红裙、看上去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终于记起了自己在客栈中被人迷晕的事情。

“我是你的再生父母,让你过好日子的大善人红姨。”

女人倒是不客气,笑眯眯地直接吹嘘起了自己。

“这是哪里?”赫青绾怎么会相信她的鬼话?

“天上人间啊!”她随口回了句,便笑着转了身,走到桌边,拿起桌上放着的一身红妆,直接展开,转向赫青绾这边。

“看看这裙子,是不是很美?”

赫青绾哪里还有心情看裙子,直接跳下床,质问道:“你抓我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错!”红姨摇摇头,“我可是真金白银买的你,和‘抓’这个字一点都贴不上边。”

“买的我?”赫青绾有点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不敢置信地问道。

“没错。”红姨耐心极好地点了点头,将裙子丢给她,“赶紧给老娘换衣服。”

赫青绾故意没接,任由那裙子落在了自己的脚边。

“小姑娘,老娘希望你能识相一点,若是逼得老娘动粗,对谁都不好。”红姨似乎已经失去了耐性,不悦地对着她吼。

“你到底是什么人?”赫青绾听着她口中粗俗的话,心里越发恐慌起来。

“刚刚不是告诉你了?这里是天上人间,男人找乐子的地方。”红姨不耐烦地回道。

“是谁把我卖给你的?”赫青绾蓦地冲了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失声质问道。

“你哥哥。”红姨看着她失控的表情,大致猜到她有可能是被掳来的。

但是,这些可不归她管。她只知道她花了钱买人,就没有理由做赔本的买卖。

“不,我没有哥哥。”赫青绾蓦地松开她的胳膊,向门口冲了去。

红姨站在原地,动也没动一下。

进了天上人间的人,还想跑出去?简直是做梦。

咣当一声,赫青绾刚将门拉开,还不等跑出去,就被两个壮汉拦住了去路,她不得不一步一步地又退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