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昏昏沉沉地有人递了碗解酒汤。我揉了揉太阳穴,还是一阵阵的木讷。
“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啊?怎么不叫我起来”这都已经下午了。
“皇上吩咐说小姐和格格喝醉了,不让我们叫,让你们醒了酒再去太中。”
“这样啊,宜佳格格呢。皇上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格格也刚醒,正在房里梳洗呢,皇上昨晚就走了”
我草草地让阅琴给我梳洗了一下,打算过去找宜佳,长廊上的雪已经扫干净了,只是还是有点滑,太监宫女可能都被调走帮忙了,一路上空空的没几个人,雪地里反射的光打得我眼睛一痛,我停住脚步,一夜的雪已经停了,侧边花圃里铺了一层光洁的雪面,像是一块没分割的棉花糖,夕阳打在上面,浮出一圈圈的光晕,银装素裹的。紫禁城的雪景,别有一番风味,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呵出去看着它们越散越少,直到最后看不见了。
过年了,新年快乐。
远远地我就听到达达的声音,我懒得去找,等着声音近了。
“丹青站这儿干嘛,怪冷的”宜佳拄着拐杖,一跳一个台阶地蹦过来。
“诶呀”宜佳的拐杖碰到地上的冰,一歪整个人就斜过去了。
“小心”我条件反射地伸手想扶住她,只是离得太远。
旁边的宫女也是大叫一声,伸手扶住她,我拍拍胸口“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宜佳推了推她们,只是旁边的宫女不敢怠慢,两只手悬空着,时刻准备着扶着宜佳,看起来恨不得架着她走。
“你这是还醉着呢你啊?”我上前去扶过她,让她到长廊边的凳子上坐着“这么个样子逞什么强,也不好好呆着。去给格格准备步撵,这么滑能走吗,你脚没好,蹦蹦跳跳地跑什么跑,等着我去找你不就行了”
“没事儿,我坐不住你又不是不知道。丹青,我们还是走回去吧,等他们拿来步撵,我冻都要冻死了”
拗不过宜佳,只好千提防万小心地把她送回来。
我们俩顺着长廊晃晃悠悠地往回走。我敲了敲头,“昨晚怎么喝着喝着就醉了,都这会儿了我头还疼着呢”
“谁知道,昨天我怎么回去的我都不记得了”
“我就记得你唱歌哄我喝酒,之后的都被那杯酒给灌晕了”
“我唱歌了?唱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我想起昨晚宜佳梳着旗头,拍桌子唱《WeWillRockYou》,不禁又笑了起来。和宜佳打打闹闹地回到屋子。我是真的忘了昨晚我们后来又干了什么。
宜佳腿脚不便,刚坐了一会儿就看到太后的人来传话,让我们不用请安。我看了看身上这行头,还特地鎏金大红袍的,白忙活着了。我们俩对脸不禁笑了,算是因祸得福了,皇宫里上上下下忙的前脚不沾后脚的,我们倒是落得个清闲,围着小火炉天南海北的聊天。
当天下午我就被阿玛接走,理由是留在宫中不合规矩,我轻笑这理由好像可以通用的。出了屋子就一阵冷风阵阵,可能是过年小太监忙不过来了,也没来得来扫养心殿外的积雪,还是玉莹莹的一大块儿,我头一脚没个深浅,打了个趔趄就学乖了,躲到阿玛后面,跟着他的脚步稳稳地一脚踩到他留下的印子里,他的步子很大,我都要跳起来才能踩到,“吱”,一个没踩准,把脚印旁边的雪给踩塌了。我暗自可惜多漂亮的雪印子就给毁了。慢慢的,我意识到鞋印子越来越小,刚好到我的脚边,我心里一暖不禁偷偷笑了笑,我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走过的路,数着地上的脚印,这条路好像走得很长,可我又觉得特别快就没来,让我还来不及回味就结束了,不过听人说往往都是记不住的东西人们才会记得更深。
雪的尽头已经是一片洁净的地面,我跺了跺鞋子上的雪,扭头看那串雪地里的糖葫芦,确实够远的,我都看不到头了,像是楚河汉界一样,苍茫之中只留下他们来证明有人已经走过。
大年初一一过,来串门子的人就多了,阿玛依旧是一个字,忙。我看了看时辰,冬天天黑的特别早
“阿玛还没回来吗”
“没呢”
我趴在桌上拿筷子挑了挑如意盘里的米粉肉,还是年前跟厨房学的,只可惜没人有这个口福了。
“收起来吧”
“要不我去跟夫人禀告一下,跟老爷说说明日留在家里吃饭,不然小姐不老是这么白忙活吗”
“算了,阿玛是朝廷官员,事情总要有个轻重缓急的”
虽然朝廷命令官员不准收受贿赂,可大过年的你还能管着人家走亲戚?这满洲上三旗贵族往上数不了两茬都是沾亲带故的。连带着我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我看着桌子上没动过的东西。中午的吃食还压在胃里,油腻腻的,我就知道这么大鱼大肉的得吃出毛病。
没别的消遣,就让云恪把收的礼给拿出来看看宝贝,娱乐身心。
“正好,我正愁着没空打理他们呢”云恪笑道。
这些一直是云恪收着。我跟着云恪把到别屋一看,呵,果然是大盒子小盒子堆得到处都是。云恪拿出礼单逐一对照,
“呵,看来还是不少人想巴结我啊”
“可不是,年前要不是你怕冷不愿意出门,夫人才把一些请客给你推了,不知道多少的官府夫人想起请您去赏赏雪啊,看看花什么的。”
“啧啧,听起来这么前呼后拥的是挺威风的,哪天得享受享受……云恪,我要不要给别人送礼啊”我突然想到。
“这倒不用,你还未出阁的姑娘,哪要的这些”
“这敢情好,只要不出阁,每年就只等着收礼。”
“呸呸呸,大过年的净是胡说八道”
说到这儿最近好像再没有听到阿玛说什么我和纳兰的事儿,可能是上会儿寿辰的时候纳兰把阿玛得罪彻底了,正好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只是这选秀……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上回在宫里我已经偷偷打听过了,选中的女子要进宫,若是落选了,大可回家自行婚配,只要从中出点什么状况,当天不能殿选,既不会因为落选而让阿玛失势,太后也不用为怎样平衡两大辅臣再为难,这事儿也就这么过了,我现在倒也不怎么担心了,实在不行,现在阿玛这个靠山还是很管用的,就这点事儿孝庄不可能不卖他面子。其实我这么自信的主要原因还是仗着自己那点历史知识,康熙的妃子里没有鳌拜女儿这号人物……
天寒地冻地我和云恪呆在屋里不肯挪窝,“小姐觉着无聊?”
“当然无聊啊,要不去把桑榆叫过来玩儿?”
“大过年的你以为都跟你这么清闲啊,这会儿达官贵人可都聚在外面呢……我,我不是说老爷”
“没事儿,我明白”
“小姐,要不你花点心思在银庄上,这一年都到头了,总该查查帐吧。”
“诶呀,这么麻烦,要不你跟我说说大概状况,比如说,排名啊,总产额,营业额啊”
“什么,什么意思”
我纠结了一下,找不到合适的解释“那算了,不是有我阿玛给银子嘛,反正不要赔就行了”
“我怎么觉着不是那么回事儿啊,这钱庄你又没想赚钱,还让我老看着干嘛,吃力不讨好”
“不是我不上心思,我本来就是打算让他给我‘洗洗钱’,以前是这钱家里的,过一过这钱庄就是我的了”
“哟,你这如意算盘啪啦啪啦的响,是打算给自己准备嫁妆啊”
“嫁妆是没错,不过是给你的。所以你还是得上心。”
“你啊,就是吃准我了”
我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云恪,要不叫犹清她们过来咱吃火锅?”在皇宫吃过之后,我隔三差五的嘴馋想吃点。
“行,等着,这就给你准备去”
“哎呀不行,不吃了不吃了,昨天早上都冒出火了,这天气太干燥,不能吃了,再吃就得毁容了”
“要不去给您那晚冰糖燕窝去去火”
“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什么啊,冻得要命”
“再冷也比不过塞外”
到了厨房闻着又觉得燕窝甜的腻腻歪歪的,搁了碗又不吃了,嘴巴没味道老想吃点味儿重的。
“要不来点翠玉豆乳”我摇摇头,太淡。
“珍馐卤肉”太腻
云恪一一提议我平常爱吃的菜名,没一样是我想吃的。
“酸辣面条,”我突然想到。
我看了一眼侯在一边一溜的厨子,众人哈腰低头地装没听见,我猜他们就不会做。让他们准备了材料,我把料一放,没几分钟就出锅了。
“好了”我盛了两碗放到旁边的小桌儿上,
“烫烫烫”我捏了捏耳朵“来尝尝”
“这成什么样子,让奴才们拿回去再吃吧”
“回去都凉了,就这儿吃呗,我都没意见你还嫌弃什么”
厨子拿来两把长凳,我们俩对脸儿各占了一个“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吧。”
我看云恪一边呵气,一边呲牙咧嘴地把滚烫的面条送到嘴边“哈哈哈,你那吃相”。我正笑她一不留神笑得喷了出来,直咳嗽。
对面的云恪吓得一脚跳开,觉得自己安全了,拿着筷子笑得直不起腰捂住肚子。
一碗酸辣面吃得我们两个热火朝天的,不愿意回屋里,一时兴起就打算出来玩玩,“云恪,去花园堆个雪人吧”
“好啊,正好去厨房拿些材料”
我们俩并排滚两个雪球,因为不是刚下的,雪有点冻了起来,不太容易滚成团,我们来花了好大劲儿才凑成两个球儿,我朝手上喝着热气,看云恪把两个球堆在一起“云恪,以后我们俩每年冬天都堆个雪人儿,等老的时候给孩子们讲故事,肯定特骄傲的指着一堆雪说,当年你奶奶可也是很少女情怀的。”
“好啊,那时候咱们就往太师椅上一坐,指挥他们滚雪球,冻死我了”
“好,到时候我给你倒茶”
“到时候我给你梳头”
呵呵呵呵
“诶,云恪”云恪就过头还没反应过来,“对不起啊”。我一把雪迎着她脑门就拍了上去,云恪懵了半天反应过来我都跑了老远了。
“你真是……”云恪抓了一把雪跟在后面追我“让我打你一巴掌再给你道歉,你说行不行”
“救命啊”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嗷嗷叫。边跑边笑,我都怕把房檐儿上的雪给震掉,没多大会儿就没劲儿了
“不行了……刚吃了东西……不跑了”我脚一软,直接大字型躺在雪地里了
云恪也是累的不行,喘着粗气说不出话,伸手要拉我,我累得起不来,一用力,把她也给拉到雪地里了,云恪也就顺势躺在我旁边,呵呵直笑。“都怪你,本来是要散散热的,这么一跑更是热的要命”
京城的天很高也很蓝,以前没注意到,原来它不比塞外的天空差。天苍苍,野茫茫
我手撑起喇叭,大叫道“我很开心啊”
云恪猛地坐起来一把拉住我“你干嘛啊”,有四下看那看有没有人。
她一拉我,我叫的更开心了“啊”,呵呵呵
云恪也禁不住笑了笑,闭上眼砰的一声倒在雪地里,呵呵呵
我看着天,大声问“你开心吗,我很开心”
云恪看了看我,也学着做成喇叭形状,张了张嘴还是没叫出来,“我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