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惟霖临行前,已把荆府中的账目事宜交托给了花如言,她每日早早便来到惟霖的书房中,坐在他的椅子上,靠在他的书桌前,用他用过的笔墨纸砚。在处理妥当府内的事务后,她依旧留在书房中,让思儿泡上一壶他平日喜爱的碧螺春,闻着醇和的茶香,犹如他还在眼前,与她言语晏晏,谈天论地。思念,便在这样的牵挂中,日益浓厚。
很少去看云映晴,只命人好生照顾,偶尔去探视,总听到她冷言冷语,心下总是不安,便匆匆出来,不愿再闻知。
“姓荆的出远门,你有没有去拜祭祖先,保佑他路上平安?”云映晴冷笑,“是了,家祠已被烧毁,荆家祖先才不会保护这个无能的不孝子!”
诸如此类的话,左耳听过,便命令自己右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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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霖,你已离开四天了,你该是还在路上,而我已在写第二封信。记得你曾问我,我的心,到底在哪儿?我对你实言相告,当日我虽然很快便回答了你,但我心下却有些迷茫,到底我的心是否在你身上?我可是一心想和你共度此生?我没有答案。直到,那一天晚上,你在烈火之前,竟不闪避,我看着你的背影,我想,如果我装作听你的话去打水,如果我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幕,如果我任由你与她一起于烈火中殉命……但是我扑了上前,我抱着你的一刹那,我就知道,没有如果。这个家,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没有你,便家不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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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这些衣料你看够不够?”思儿把花如言前天便命备下的锦布、棉布抱进房内,“小姐,怎么这么早便为老爷做冬衣了?”
花如言挑起一块锦布细细抚揉,柔软而绵暖,果然是上好的料子。她微笑道:“现在已是秋分,要说做冬衣还嫌晚了,哪会早?”接下来的时日,便在剪裁缝纫的忙碌中度过一天接一天。
说来也怪,自惟霖走后,一直是阴雨天,天际阴沉沉,灰蒙蒙,似那朵降雨的云,正与天公纠缠不息,迟迟不愿离去。
有时缝衣累了,她总喜来到书房,倚在窗前的长椅上,看着窗外的天空的乌云怔怔地想起许多与他有关的事来,譬如花田中的错认,譬如病中的蜜饯,譬如他的笛声。
“小姐,你看谁来了?”思儿含笑的声音在门前响起,打断了她的回忆。她懒懒地坐起身子,往门外看了一眼,思儿的身影把身后的人挡住了,看不真切,只随口问道:“是谁?”
思儿笑盈盈地让开了身子,身后的人往前走了一步,婉声道:“姐姐。”
花如言闻声,顿时打起了精神,立刻从椅上下来,迎上前去道:“如语,你来了?”
花如语亭亭地立在书房门前,一手扶着姐姐,却并不往内迈步,只强笑着环视着代表荆家中心的书房。
花如言知意,便吩咐思儿道:“沏一壶香片到我房中。”一壁携着妹妹的手往廊外走去,欣然道:“你来得正好,我正为惟霖缝冬衣,总觉得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你针黹比我好些,帮我看看。”
花如语的神色却有些许忧郁,她强颜微笑着回应姐姐,眼光一直在细细看着四处的庭院景色,所经之处,亭台楼阁,朱楹碧梁,小池瑶台,奇石珍栽,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富丽。一路上,衣装规整的家仆婢女行走谨慎,当看到花如言时,均恭敬地称呼一声:“四姨娘。”虽是口呼姨娘,脸色却是十分的尊重。
她目睹此情此景,不禁触动了心事,只觉心头又是酸又苦又是涩,已感觉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时神色更为黯淡。
姐妹二人进入了厢房中,花如言拉如语坐在自己身旁,道:“爹爹可好?”
花如语的柳眉下意识地皱了一下,淡淡道:“他很好。”他很好,官威十足,全摆在她这个视作眼中针的小女儿面前,尤其是,当乔海满脸沮丧地来到她跟前,告诉她乔家老爷的意思后,花长兴的脸色,只有更难看。
花如言察觉到了妹妹的异样,斟了一杯香片放在她跟前,道:“你今日来找姐姐,可是有话?”
花如语手捧着温热的茶杯,像是在汲取一丝得以镇定的安慰。她犹豫一下,方缓缓道:“乔海他有意向我提亲,跟他家老爷子说了,老爷子一开始没说同意不同意,只让乔海问我要了生辰八字,说这是乔家规矩,先看女子的命格合适不合适。”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浅浅地啜着茶水。
花如言温言道:“大门大户为嫡子娶正室,这样的规矩亦是常理之中,后来乔老爷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