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儿女相戏

终于在二月里，徐庶先生正式来江陵接任了。

自上次汉中一别再与他无相见，今天的徐庶虽经远途颠簸满面风尘，却掩不住焕发的精神，风撩起飘飘衣袂依然透着往日的一丝不羁，深邃的明眸中依然藏着儒者的大智。这让我突然很踏实地松了一口气，那感觉仿佛他就是荆州的保障。

“元直一向可好？”关羽表现出少有的热情，拉了徐庶手就往里走。

徐庶大笑，“托主公与二将军洪福，庶一向安好！”

“三弟如何？”问到这里，关羽不由放慢了脚步。

徐庶索性停下，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三将军亦安好，有书信与军侯。”

他说着，又转身向后面的随从道，“将礼物抬上！”

我纳罕徐庶上任还要以礼贿赂老朋友么？却不想几个士卒竟抬进了两个大酒坛。

“三将军入汉中之后便着酒匠特制了些桂花酿深埋于地下，未曾擅用，今闻庶即入荆州，便道，二将军虽不好酒，然酒品甚好，此上等陈酿未敢独享，特奉与军侯品尝。”

关羽不语，呆呆地望着坛子愣了片刻，面上稍稍抽动了一下，一种平日在这张高傲的脸上难以捕捉到的神情闪现出来。这种兄弟的真情虽在意料之中，却仍让我微微惊讶。

关羽对张飞难以言喻的这种感情，也正如刘备对关羽么？正是因为这种常人不能理解的感情才使刘备在关羽遇害后不惜发倾国之兵而遭致惨败的么？……

“梦烟”，徐庶的轻唤声将我已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向他微微一笑，随即打趣道，“徐先生若是早些时日来此，何至于害得我不堪重负大病一场？”

“你倒乖巧，不敢嗔怪主公，倒赖到徐某头上，徐某如何吃罪得起哦？”他略带诙谐的笑声与堂上欢愉的气氛糅合在一起，使人恍然间产生身处太平盛世的错觉，就连一向严肃的关羽也一副开怀模样。

这无缘无故地又使我想起了赵云，听说南中那边已平定，现在大军都撤了回去。如今徐庶来了，我大为宽心，便也可堂而皇之地扔下荆州回成都了。半个月后在将所有事务交代完毕，便急不可待地榻上了归途。

来到成都后没回家直接先间刘备，将这半年多的情况做了详细汇报，因守城有功，刘备给了不少赏赐，并要将我擢升官级。我领了赏赐，可婉拒了升官，这其中的原因刘备自然明白。

与孩子们又是相隔一年的陌生。绵绵已三周岁半，安安也快两周岁了，当看到姐弟二人追逐相戏的身影，瞬间的幸福感被湮没在内疚之中。去年走时因绵绵有了些记忆，她呆呆望着片刻，在三巧的提醒和鼓励下，她终于快乐地尖叫着扑了过来；安安则仍一脸警惕地躲在封氏怀里，看向的目光带着极其陌生的感觉，这不由让我觉得心尖一阵刺痛。

绵绵则根本不顾及我的感受，仿佛我只是她一个人的妈妈，猴在怀里又是撒娇，又是缠着我讲故事。看着女儿比去年长高不少的个头和她那张粉嘟嘟带着稚嫩的小脸，酸涩中又多了一丝的甜味。

安安一直偷偷地望着姐姐的动静，好像一个偷窥的小侦探，观察了好久，或许是眼红了姐姐人与生俱来的占有欲在某些刺激下会突然爆发，他突然松开封氏，猛地跑了过来，一把将绵绵推开，猝不及防的绵绵被这个小蛮力士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他却没有立即代替姐姐的位置，只是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我。

或许是在等待我的召唤，我如是想着，不禁一笑，轻轻点手，“安安来，到妈妈这里来！”

他依然保持着警惕，似动非动的脚显示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迟疑，而正是这种迟疑在成人看来是多么滑稽多么憨态可鞠！

这让我苦涩的心情陡然抹去不少，我继续笑着招呼他过来。仿佛在下定很大的决心后，安安终于带着怯生生的样子钻入我怀中。

我此时竟有些受宠若惊的味道，顺势搂了安安，亲昵地抚摸着亲吻着。

坐在地上的绵绵刚才被弟弟的突然袭击打懵了，一时没明白过味来，此时看见这般情景，自是眼热。她一骨碌爬起，冲过来就撕扯着安安往外推，两个小不点的矛盾顿时升级。

“绵绵的妈妈。”

“安安的……”

“绵绵的”

“安安的”

……

两小互不相让地叫嚷着。如果要是大人如此争吵，早被人骂做无赖嗤之以鼻，可如今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那副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认真模样实在逗人，不觉中心情大好起来。一只手揽一个将他们分开，眉目含笑地亲了亲这个又亲了亲那个，“绵绵和安安都是妈妈的乖宝宝！”

“分明是绵绵的妈妈……”绵绵不服气地小声嘟囔着，但还是拿出了做姐姐的大度。

安安不说话了，抬头看我，纯净的眼神中依然含着一丝陌生，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与绵绵来争夺，只是下意识的，人与生俱来的占有欲在刺激他。将眼神又转移到绵绵身上，“姐姐，妈妈为何物？”一分钟前的敌人现在他竟然忘得一干二净，此时如亲密战友一样，他小声地问绵绵。

“不晓得还与姐姐争甚么？”显然，绵绵翻着白眼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显然还记着刚才的不愉快。

我被安安的问题逗得大笑，轻轻拧了拧他的小鼻头道，“妈妈就是娘，我就是妈妈。”

即便简单的句子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听着还有些生涩拗口，他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最后调皮一笑，甜甜叫了一声：“娘……”

我一愣，这个对母亲的古代标准称呼听起来似乎有点别扭，不过旋即笑着应了起来，“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