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回到家中,只觉难受异常,饭也没吃,简单洗漱后就倒在榻上睡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感到一阵熟埝的气息传来,我仍然脸冲里躺着,没有动。他趴在我枕边看了看,又极其小心地撩去我额前的一丝乱发。
“回来了?!”我眼也没睁地问。
“嗯”,他柔声道,“云惊扰了烟儿的好梦?”
我翻过身来,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之人,前几日在营中所生之气还未尽消,便道:“哪有什么好梦,不做噩梦就不错了。”
一阵沉默,赵云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心疼道:“几日未见,烟儿怎如此消瘦?气色亦不佳,哪里不适?”
我不喜不怒地看着他,忽又笑道:“还不是拜将军所赐?”
“烟儿还在生我的气么?”他没明白我的意思,依然将面颊贴到我额头上。
“哪敢?将军不生我的气便是小女子烧了高香了。”我轻轻推开他,又白了一眼。
“烟儿何故如此?以往之事过便过去,云哪里还要生气?”赵云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鼻梁。
无需什么理由,陡然想到那天他握着女子玉手注视的样子,给未消的怒气又加了一把火,我不耐烦地将他的手拨开:“你大度能容,偏我就是小肚鸡肠?那好,我问你,那女子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营中?又为何与你如此亲近?”
他一愣,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不解:“云几时曾与她亲近?”
“别装傻充愣的,红口白牙你还抵赖?今日你须说个明白,若是误会,一切还好,若你真有心于她,那就将我休了,让她来做你的夫人。”带着几分置气的味道,我把话扔了出去,自己却也觉委屈,忍不住又落下泪来要落泪。
“烟儿何处此言?云曾立过誓言今生只娶烟儿为妻”,赵云看上去有些着急,“那女子是马孟起之妹,刚来成都不久,我与她只两……”
什么?马超的妹妹?原历史中赵云的夫人?我一时脑子短了路,也分不清所谓的正史野史,不等他把话说完,忽地从床上坐起来,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马超之妹?你的夫人?……你,你与她如何?两情相悦是不是?你既有她何必再回府来?”
难道真的是马云禄?我又惊又痛,紧咬着嘴唇,满面失望地看着他,却再也止不住两行清泪。
赵云索着眉头,脸色有些阴,沉默了一下,有些赌气地把头扭向一边,不悦道:“烟儿何故曲解赵云之意?云与……”
“将军这话何意?终是怪我不如马家小姐能知你心中所思不成?”我冷笑一声,把话抢了过来,“她若称你的心意,自管娶进门来便是。你堂堂的上将军,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个三妻四妾还怕人笑话?却强似这大营之中偷鸡摸狗做贼一般!”
女人天生的嫉妒让我晕头转向,不经大脑便直接把带着明显火药味和浓浓的醋酸味的言语扔了出来。
赵云“蹭”地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我,眼睛里急得冒着火星,随即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压着怒火。
“夫人好无理,云又不曾做理亏之事,为何胡搅蛮缠到如此地步?”赵云面沉似水,两道剑眉已紧锁在一起,“昔日你与见山之事,便也是亲见,又能如何?”
“见山终是女人,难道马家小姐却是男人不成?”我冷冷看了看他,下意识地用手扶了一下肩膀,更觉委屈,“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先与那周瑜争风吃错鬼迷了心窍…….”
“够了!休要提他!”赵云猛然间吼了一声,怒火已经不可遏制地开始爆发。
我吓得有些发愣,再抬头看他,猛然间窒息了,平日里的温柔宠溺荡然无存,他目光如炬,责备、怨愤、恼火又像一把尖刀,深深刺痛我的心。
“你吼我?!”握紧了拳头,带着十二分幽怨与气愤我盯着他。
他根本没看我,直气得在屋里来回踱了两圈,又忿忿道:“你为何疑云有异心?当初你与周瑜之事,云可曾多问?今日营中、坊间传言你与马超有染,又做何解释?”
“赵云!”,我忽觉气不打一出来,边哭边骂道,“原本你当初就是疑我的?若如此,何不当时一剑将我劈了,倒落得干净!……”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赵云嘴角微微颤动,狠狠瞪了我一眼,拂袖摔门而出。
我终于按捺不住,连日的委屈与心烦夹杂着泪水一股脑全涌了上来。又觉胸腔中一阵翻江倒海,接着便是剧烈的呕吐。胸口闷得简直喘不上气来,那种几乎要把胃液甚至连带着五脏六腑一起吐出来的感觉在强烈地冲击着大脑,一时天旋地转,手脚发抖。
不知何时赵云已疾步转回,他不知所措地轻拍我后背,闻声赶来的三巧又拿毛巾又递漱口水,忙个不停。直到吐出绿水和血丝,我才感觉逃过了一大劫难,只不过已弱得不能自持。赵云将我抱到榻上,我无力地看了一下他,又看了看红着眼圈的三巧,轻轻闭了眼睛,又流下两行清泪。
“三巧,快去请医官!”赵云焦急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三巧没走,却听她“扑通”跪在了地下。
“妾本一家奴,本不敢过问将军与小姐之事,今斗胆肯请将军容奴讲几句明理之言。将军出征汉中之时,奴只见小姐为国事夙夜辛劳,又日日为将军牵肠挂肚,却不曾见为一己私欲做有悖常理之事。败坏小姐名声散播流言的,是东吴细作所为,已被军师正法,城中之人有目共睹;小姐曾言,将军是她最大之信赖,即便所有人都疑此事为真,若独独将军不信,此生便不白活。奴婢不谙世事,却也粗知事理,小姐才色双佳,将军威名远震,难免不招人妒忌,何况小姐乃女流却有不让男儿的功绩,更难保旁人眼气,背地里暗生诋毁之语。而今小姐已有身孕,连日不适,呕吐难当,每日吃不下二三两饭食,人都消瘦下去,于公事却丝毫不懈怠。奴婢心里明白,小姐性子要强,总怕人看轻了她去,于将军无甚光彩。小姐日日头晕脚沉,心绪不稳,发几句牢骚,将军且勿当真。奴婢一家谬言,还请将军责罚!”
我闭着眼,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只觉得心里一阵酸一阵甜,又十分难受。
屋里沉默了。
“小姐多保重,奴婢告退。”接着是三巧走出房间关门的声音。
“烟儿……”赵云坐在榻边,轻声呼唤。
我把头扭到里面,却遮不住满脸的泪痕。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俯下身轻声道:“今日云言辞不妥,惹得烟儿气起,乃云的不是……”
我依然紧闭了双眼不去理他。顿了一下,他帮我擦了擦流在腮上的泪水,又道:“你我患难相随,云几时曾对烟儿起疑?若有疑你之处,出征一回便问就是了,何须等到今日?只是烟儿不曾容我把话说完……唉……”
我忽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转过头,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着他,他满面的怜惜与无奈。
“子龙……”仿佛受了莫大委屈一般,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再也不愿意松开。
“我也知你不疑我,只是一口火呛在那里,你又凶得厉害……”说着不自觉地又哽咽起来。
赵云咬了一下嘴唇,双手捧住我的脸颊,低声道:“烟儿莫哭,啊,是云的不对,日后断不会如此了。”
他斜躺在我身边,一只手搂住我的肩头,一只手捋着我后背:“可曾好些?”
我轻轻答应了一声,闭着眼在他怀里躺了一会,才觉得不再那么难受。
“马云禄是怎么回事?”这次我的语气平和了很多。
“马云禄是何人?”他带着奇怪的语气反问我。
我吃了一惊,难当自己又错了?“马超的妹妹呀!”
赵云一愣,琢磨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傻烟儿,孟起哪有什么妹子?那女子不过是他远方的一表妹,徐家的姑娘,原在西凉,近日随一亲信来投亲。初,在城中见过一面,只是向云打听道儿。二次便是在营中,孟起过营找云议事,他这表妹非要跟来。烟儿来时,正孟起被张将军请去,便把这姑娘留在营中片刻。”
“那你为何握了她的手?还低头凝望……”我又轻声追问。
“她好奇摆弄木质兵器架,却不想被木刺所扎,云只不过帮她将木刺取出,却不想引得烟儿误会,和云大闹至此!”说到最后,赵云看着我只是无奈地笑。
我自觉有点无地自容,脸皮一热,轻推了他一把,小声道:“怨不得我,是你没说清楚……”
他满目含笑地看着我,我更觉不好意思,分明是自己不容他说,现在又耍赖。又想起前些日子无故冲他大发雷霆,更觉惭愧,便躲在他怀里,轻声道了歉。
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与平静,看向我时依然是满目的娇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