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从城外回来,天色已接近傍晚时分,我想起多日未见糜夫人,便直奔刘备的府第。进门的时候糜夫人正一个人在屋中做针线活。
“多日不见,我想姐姐了!”
糜夫人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拉我坐了,又上下打量我一番,才道:“玄德他们这一走,许多大事倒要落到妹妹身上,妹妹日日忙得陀螺一般,今日怎有空闲了?”
“连着几日都在城外农家,方才回来,看看这天色渐晚,今日也无甚要事,又想念姐姐,便来了。”
“你如此劳累,可要注意身子”,糜夫人轻叹着,又递过一杯茶道,“一个女儿家的,却日日忙些军国之事,也怪难为你的!”
我呷了一口茶,笑道:“主公重托,哪敢有丝毫懈怠?况成都新定,事务繁杂,更得谨慎小心,不能有任何疏漏!”
糜夫人无奈地摇头笑了,“妹妹就这么个劳碌的命……”
说着话,我突然发现没看见孙尚香的影子,便问道:“今日为何不见尚香?”
糜夫人暖暖一笑:“妹妹还不知道,尚香她正害喜呢!”
“哦!”我有点没反应过来,话说不是入川后吴夫人为刘备生了俩儿子么?忽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既然现在都不是以往的历史了,自己却还要钻这个牛角尖?
“恭喜汉室又要添丁了!”我回了神起身贺喜。
再看看糜夫人,满眼的欢喜,没有丝毫的嫉妒,反而是很从容大度的喜悦。我暗叹,自认识她以来,从未见过她与谁争过风吃过醋,无论对谁都是谦恭和蔼,这个女人的胸襟到底有多大!
我们唠了一会家常,糜夫人忽将话锋一转:“妹妹你一个女儿家,成日出入男人堆里,以后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为上!”
我不由心中一震,不解地问道:“姐姐怎突然讲出此话来?”
她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斟酌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军中之事,姐姐不懂也不问,不过近日却听得军中传言妹妹与马将军的闲话,做姐姐的不得不提醒于你,人言可畏,妹妹不要大意了。”
我一时愣住了,只觉得有些不适应,为什么凭空有人在背后嚼舌头?不由得皱起双眉:“我每日忙于公事,哪有心思与闲暇搞歪门邪道,姐姐休听人言!”
糜夫人点点头,又执了我的手,轻抚手背,语重心长道:“姐姐自是知晓妹妹的品行,但由不得旁人尽信,何况现今子龙征战在外,家中只你一人,却又要整日抛头露面,免不得好事者说三道四。妹妹谨言慎行便是了!”
“我若足不出户,还要将这些公事在府中办理不成?总有人见不得天下太平,就是要出来搬弄搬弄是非才心满意足。”
糜夫人又轻轻叹气道:“遍观州郡军营,出来做事的女子也只妹妹一人,难免太扎眼了些,且又是子龙将军的夫人,玄德所倚重之人,正所谓树大招风,善妒钻营之人无处不有,哪都似妹妹这般一心为公?”
从糜夫人那里回来,我一直心绪不宁,前思后想了大半夜,渐渐心神平静下来,既然已有谣传,我尽量避开马超就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时间长了便会不攻自破,无聊的人传一阵子过了劲也就被淡忘了。
可事情的严重性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那天走在街上,无意中听到有几个在树荫下乘凉的人在说着关于我和马超的花边新闻,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但凡这种事情无论在哪个年代都会成为人们谈论的热点,听那些人的口气,消息还是从我府里传出来的,天哪,坊间居然也开始八卦起来了,我只觉得头整整大了两圈,疾步赶回家,一进门便看到三巧正气势汹汹地在训几个下人。三巧为人一向温顺,虽然她是我的贴身丫鬟府里的管家,却从未见她在下人面前发过火,这是第一次,她暴怒了,脸色难看得几乎有些扭曲。
“外面不知情的传言已经够受了,府里人也要往自己头上泼脏水,小姐与将军哪里亏待了你们?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不是小姐拿梯己周济?你们倒好,恩将仇报,反到外面四处散播谣言,难道个个都失心疯了不成……”
三巧的怒喝声渐渐沉了下去,最后只气得掉眼泪,下人们站成一排,个个低着头,仿佛霜打的茄子。我远远地看着,一时说不出心中的滋味。
“是谁最先在府中散播谣言?你们指出来,其余人我一概不纠!”尽管我的声音还算平和,下人们看向我时还是战战兢兢,最后大家把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封氏身上。
让大家都退下去了,只留封氏一人。我直直地盯着她,封氏直接跪倒在地上,身体有些颤抖。
“就知道是你……”我狠狠叹了一声。
“夫人,看在奴婢尽职尽责的份上,您就饶了我吧…….”封氏吓得只剩下哀求。
看着她的样子我忽然觉得火冒三丈。
“现在要求饶了,为何当初胡言乱语?”我气得直在屋里踱步,又点指着封氏喝问,“从哪里听来这污七八糟的,你就来八卦,还去外面四处张扬?都怨我平日待你们太宽,把你们惯得无法无天了。今日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小心扒了你的皮!”
封氏筛糠一般看着我,与之相称的是颤抖的声音。“夫人息怒,奴婢的男人前几日回来,闲聊时说军中尽传此事……”
我脱力一般靠着在案几坐了下来,用手支撑额头,闭着眼睛,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时乱得难受,无力地摆了摆手让封氏出去了,房里只有我自己默默地静坐着。这是人们闲得无聊聊以解闷,还是有人故意制造谣言要生祸端?生平第一次被流言包围和困扰,这种流言让我感到莫名的恐惧,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离开羊群的羔羊,此时围在身边的都是恨不得马上把我当成美味的狼,它们的眼神里充满了贪婪与凶狠……
不知何时,三巧已走到我身边,轻声呼唤:“小姐……”
她的眼圈红红的。我惨淡一笑,拉她在身边坐下,“傻丫头,没什么过不去的……”
“我本想来宽慰小姐,小姐倒来宽慰我。”
“阖府上下,也就巧儿与我贴心了!”摸着她丝滑的青丝我叹了一声。
“我就想不通,像小姐这样清清白白的人为何无故遭此流言蜚语,这些天杀的到底要做什么?小姐总得想想办法,不能任其流传。”她轻轻挣脱了我的手,擦了擦眼角,带着十二分的不服气。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慢慢踱到窗前,望着窗外已爬上树梢的圆月,沉思了好久。似有感慨:“乱世里做人难,做女人更难!我何尝不想像其他夫人一样享几天清福,可肩上有责任,我答应过子龙,要用我所知道的来匡扶汉室,救民于水火。就算不为旁人,为了子龙的理想,我也要帮他实现,这就注定我要选择的道路不平坦……”后面的话更像自言自语。
三巧当然没太明白我的意思,这个世界上除了赵云,谁也不知道我的身世,他是我最可信赖的人,每在受困的时候我总是第一个想起他,他就是我黑暗生命中一支不灭的火烛,永远照亮着前方。
定了定心神,对三巧淡淡一笑:“巧儿莫再为此事烦恼,我们遮不住旁人的口舌,只能独善其身。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便以不变应万变,不是更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