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场长,是我没法跟您交代。”林迪很沮丧。他接手土地纠纷,一分场的两千亩地基本被抢分了,真感觉愧对乔兴。村民抢地打游击战,跟农场玩猫捉老鼠游戏,警察下地训诫,他们就散开,躲进垄沟里背风;警察上车暖和身子,他们就到地里下撅子。农场发包的承包户人少势单,眼看二千多亩地被抢分,他们都跟他嚷嚷,快让警察上手哇。林迪也着急,问题是他手下才百十名警察,面对上千村民怎么下手,你能抓谁呢。“唉,真恨不得抓人哪。”他嘀咕。
“下策,”乔兴说,“抓人等于引火烧身。正确的策略是,京城挤市里,市里压柳河县。”他昨天赴京汇报,政法委完全同意他意见。林迪怀疑,无论怎么挤压,柳河县一点不使真劲。乔兴诡秘地笑了,“等着瞧,咱政法委给市里发了函。”这笑里有文章,但是林迪搞不懂。逮住今天机会,他请乔兴解开疑团,为什么周边环境如此恶劣。@本章节孤独手打 www.ShouDa8.Com@乔兴叹息,“一言难尽啊。”
垦利农场属于京城飞地,对京城干系重大。解放那年逮捕一批潜伏特务,押在京城无异于定时炸弹,政务院责令另辟新址建监狱。寻觅方圆三百里,相中了柳河县大霹雳村周边这片寸草不生的盐碱地。指令层层下达,十五万亩荒地潦潦草草办了划拨手续,解放军押着这批特务来柳河县屯垦,垦利农场诞生。特务死的死,放的放,越来越少,监狱和农场不能空闲。有办法,京城重大刑事罪犯都来此服刑。五十多年来,一拨接一拨犯人挥锄耕种,盐碱地变成了良田。周边村队的人口年复一年增长,土地越发金贵,觊觎的目光投向农场一眼望不到边的良田。农场偶尔逃跑犯人,附近村民主动帮助追剿,事后换来农场一面锦旗。鲜红的锦旗可以满足精神需求,但是锦旗不当吃不当穿,那如分点土地实惠。因为农场犯人少,土地多,根本耕种不过来。这就让老场长为难,劳改用地岂能随便处置。老场长朝鲜战场扛枪以前也是吃糠咽菜的农民,想个法子变通,秋收时委托村民帮着收庄稼,按天算工钱。村民车拉肩扛一趟趟给农场仓库运麦子高粱,难免有当长工的感觉,耿耿于怀当年的土地划拨,有人半路下蛋,庄稼偷偷送到自己家。老场长看出门道,索性背着上面,拿出部分土地给村民有偿承包,每亩二百元,暂时平复了愤懑的情绪。中国加入大赦国际,犯人收监服刑,禁止再种庄稼,土地只能给周边村承包。难题又来了,村民不交承包费。直到乔兴接替退休卸任的老场长,才着手解决这个问题。过去三年,乔兴一人大权独揽,果断收回土地,成立经营公司,竞价发包外地承包大户,年收入三千万。
林迪偷偷吐舌头,农场这么肥,怪不得都惦记着。记得挂职报到那天,乔兴设宴款待他,席间一个劲谢天谢地:“巴不得呀,快有人帮我扛扛担子。”乔兴借着酒劲儿,酸的咸的淡的一股脑倒给林迪,什么荒郊野外,条件艰苦,村民刁蛮等等。垦利农场十多个森严的监狱高墙散落于十五万亩良田中,经年累月跟犯人打交道,干部都不愿意来农场工作。条件艰苦在其次,关键与农民打交道都怵头。
乔兴前年到农场,首先把土地收回来,交给外地人承包,周边的村民没少发坏。齐二水夜里带人摸进窝棚,一根麻绳把看护员捆在木桩上,避免看护员通风报信,大批村民到地里摘棉花、擗棒子。偷完庄稼,齐二水给看护员松绑,威胁道:“敢报告,下次绑你一宿。”后来换了警察守夜,齐二水才收敛。农场道高一尺,齐二水魔高一丈,既然偷不走庄稼了,他索性先下手为强,入冬抢地、开春种地,村民人多势众,看你农场怎么办。林迪来了就领教了,简直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