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到了庞大光家。小琴先下车敲门，她担心她姐家那条狗咬武巩。没听见狗叫，庞大光在院子哈欠连天地伸懒腰，小琴把姐夫拽到一边问：“狗哪？”

“你俩外甥想肉吃。你姐给炖了。”

“什么！我姐笨，你也猪？买猪肉炖哪？”

“站着说话不腰疼。买种子化肥农药都没钱，拿啥卖猪肉？”

“找我呀，非得炖狗！”

“你姐不让找你要钱。说你老大不小了，得攒嫁妆钱。”

小琴眼窝发酸。摸摸兜，就剩二十块钱了，塞给庞大光的同时顺手给他胸口一拳。她心里起急，哪狗能随便吃嘛，有来历的。那年夏天计划生育突击，武巩带小琴他们钻玉米地追孕妇。追到村西草垛旁边，忽然听见羸弱的嗷嗷声，都愣了。据掌握，逃跑的孕妇想生三胎，怀孕才五个半月，莫非被追得早产啦？人命关天，大问题。大家四下搜寻，原来虚惊一场，是条产后不久的狗崽儿。软软嫩嫩的小家伙仰面朝天，四条腿胡乱挣扎，像是要找妈妈，可怜极了。小琴心一下就软了，抱起狗崽儿。狗崽儿隔着衬衣拱她胸脯，咬着胸罩吸吮。小琴难为情地红了脸。武巩见状，下令别再追孕妇。回来路上他自言自语，性命啊！她才发现雷厉风行的武巩悲悯的一面。狗崽儿抱回她姐家养大。想不到，如今叫外甥吃了。

一旁的武巩听见了小琴和庞大光的谈话，心里怪不是滋味，对庞大光的火气小了不少。没辙，农民穷啊！武巩兜里还有二百，上午准备给张总买烟的钱，掏出一百给庞大光。“给孩子买点肉吃。”他捏捏庞大光肩膀，“拜托，务必保持稳定，别再去县乡闹腾啦！”

庞大光替孩子谢谢乡长。但心里话憋不住：“保稳定，忒难哪！”

“再难也要挺住。”

“我挺不住啊乡长。不听乡里的，你骂我；听你的，村民啐我。”

“就你难？乡里的罪儿你以为好受哇？捆着发麻，吊着发木。”

“乡长替我们求求农场，让大伙包点地吧。”

武巩说：“干脆死了包地这份心。县里请示了多次，市局一口回绝。”他舌尖还含着话没出口，农场租地收入归小金库，发福利、报销灰色开支都从小金库里出，谁愿意撒手？这些话不能对庞大光说。

庞大光提要求：“包地不成，乡里就给想想别的法子，总不能看我们受穷吧。”

武巩何尝不想帮宋村，问题是乡里既没权又没钱，拿什么帮？只能寄希望于县里支持。可是宋村老闹，给县里的印象极差，他说话底气不足。本来市局的项目就是建大棚菜，脱贫致富的好机会，他计划找温副县给宋村争取一个，前提是宋村别再上访，也不能到农场捣乱。他这想法八字还没一撇，能否实现还是未知数，所以不能对庞大光挑明。兑现不了，他坐蜡。争项目的前提要保稳定，他嘱咐庞大光：“再难，也得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