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一在电话里哈哈大笑,下连当兵就是要当新兵,这样才能真正的体验基层生活,并叮嘱谷格一定要集合侦察营点个名,在全营官兵面前明确包星元此行的身份,省得他动不动就翘尾巴,就说我说的,这段时间让他忘记作训科长的头衔,好好跟人家学学。
“老谷,你说什么,师长他真的这么说的,俺的娘,这回俺老包的脸可是被撕的粉碎了。”包星元悲戚的眼神流淌着几份无辜,起初让指望谷格喳呼一下面子,现在看来只能让它随风飘散啦。
谷格看着情绪低落的老包,劝慰道:“人生难得起起落落,还是要坚强的生活,哭过笑过,至少你还有我。”
“你一边稍息吧,以为这句歌词俺听不出来吗,好啊老谷,你幸灾乐祸,两年前的那口气存到现在了吧。是,俺老包平时作风是有点稀拉,但俺不至于不思进取,试问师里这两年的演习,哪个没有包星元死亡的脑细胞,老谷,俺看出来了,你他娘的记仇。包星元落魄你不是过来安慰,反而是用说歌来庆祝。”老包窝在心里的火竟然全部烧在谷格的身上,硬是把谷格烧成一堆黑乎乎的石头。
这还得从两年前的那段恩怨扯起。那是一个闷热的黄昏,半丝儿的风都没有,山上的、路旁的树全都呆若木鸡的立着,偶尔的几声蝉鸣更加给人增添了几份烦躁。
七龙江,刚刚训练完武装泅渡的侦察营正准备带回,一辆“勇士”打了个漩停在谷格的面前,从车里慢慢走下戴着墨镜的包星元。原本就身材高大的谷格扭头向上斜视45度,那架势真是牛逼的不行。谷格最看不惯那种官不大却架子不小的人,于是熟视无睹地坐在小板登上,打开军用水壶仰脸往嘴里倒。
包星元猛地扯下墨镜吼:“看看你们稀拉的样子,哪一点还像个侦察兵,嗯!还有,见了师作训科长都不知道整队报告吗?谁是营主官,站起来!”
顺便扯一点,那时老包跟老谷都是刚上任两个月。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其它地方不知道,至少在部队那可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用句顺口溜形容,“新官一到,搞得大家叽叽叫;一把火、二把火、三把火,烧完你、就烧我,这种火势至少三个月。”以此推理,老包与老谷胸中的小火把正在熊熊燃烧中。况且,那个时候老包刚被龙一整完不久,他听说师直侦察营平时最牛逼,这次下来就是要杀杀侦察营的威风。
谷格一口凉水喷出来,那水星子几乎飞到包星元擦得锃亮的“子弹头”皮鞋上。
“谷格,你站起来,别以为本科长不认识你。”老包怒指端坐着的老谷。
“把你的手拿开,我最讨厌指手划脚、光说不练的家伙。”谷格的语气很冷,再看侦察营的官兵,纷纷自觉得列队。
“吆喝,传说原来都是真的,牛逼,你牛逼。杨参谋,点名。”杨参谋打开蓝色的文件夹,大声呼点:“谷格!”
谷格上去一把夺下文件夹,“**的搞不清楚,点,点个狗屁,给我滚一边去。小宋,把这个拿好了,要是丢了我踢死你!”小宋将文件夹紧紧搂抱在怀里。
“谷营长,你这是军阀作风,你这是不服从管理,你这是违抗命令――”老包严厉地指责。
“行啦,别动不动就上纲上线,想拿我谷格还轮不到你。”转身面向侦察营,“全营都有,以连为单位带回。”三个连傻傻地站着,都没敢动。谷格嗓门一提,“带回!”
“一连都有,跑步――走!”
“二连,跑步――走!”
“三连,跑步――走!”三个连值班员吼出口令。包星元望着远去的队伍,嘴唇都气的绿了,他忿忿地钻进“勇士”,用力的关上车门。
是夜,侦察营上空拉响犀利的防空警报,谷格知道包星元会回来咬侦察营,只是没有想到这回马枪杀得这样快,七分钟后,整个侦察营在操场集合完毕。
包星元站在“勇士”刺出的亮光里,长长的身影将侦察营分隔成两半,“一连一班,二连二班,三连三班,出列。”被点到的班背着背囊很快在包星元右手侧排成三列。“杨参,检查装具!”
叮叮当当一阵子,杨参谋趴在包星元的耳旁说:“一件都不少。”老包怀疑地小声问:“你看清楚没有?”
“对着战备表一一清点的。”
包星元意识到侦察营的牛还真不是吹的,果真有两把刷子,于是对谷格淡淡地说:“带回吧!”
谷格拖着腔调喊:“同志们,我们欢迎包科长作指示好不好?”
“好――!”众人齐吼,这一声吼包星元觉得就像引爆200克**,震得他两个耳朵嗡鸣,显然这是老谷倒打一钯,让他作指示实际上是弄他的难看。老包灰溜溜地钻进“勇士”,杨参谋打圆场道:“科长对侦察营的战备工作很满意,希望好的方面继续保持和发扬,谷营长,你还有没有别的事儿?”
谷格笑了,笑得比牡丹花还灿烂,在侦察营鄙视的目光里,杨参谋也灰溜溜的钻进“勇士”。
次日黄昏,“勇士”再次杀到七龙江,包星元铁青着脸往队伍面前一站,向侦察营传达了参谋长的八公里武装越野考核命令。谷格愣了、士兵们傻了,没有搞错吧,下午的武装泅渡连起来有十公里,战士们的体力几乎已经耗尽,干瘪的肚皮无声叫唤着要补充能量、要休息。谷格心想,训练结束的结骨眼上参谋长不可能再来考核体能,这肯定是包星元搞得鬼。
“谷营长,怎么没有反映啊!你们侦察营要是不行,我可以跟参谋长说说,改天再来考核。”包星元的话刺激的谷格恨不得一拳打过去,侦察营从组建到今天都没有说过一句不行,***,要搞咱们就搞到底。
“侦察营的兄弟们,科长说你们不行,你们到底行、还是不行?”谷格欲擒故纵。
“行――!”
“没士气,还是算了吧,我求人家改天再来考核,包科长――”
一声吼打断谷格,“营长,该死**朝上,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又一声吼:“营长,考就考,怕个鸟,我们二连豁出去了。”整个侦察营炸开了锅,纷纷举起拳头嚷嚷着应战。包星元看在眼里,慌在心里,这群人真是太爷们了,太血性了,站在面前的他们就像一只只呲着獠牙的狼。幸亏是平时,要是战时他们还不会把自己给撕碎啊!
“你们要不要回去换上干衣服再跑?”包星元颤悠的声音少了几分底气。
谷格轻笑:“不用换了,反正换了还是会湿。包科长,你说怎么跑吧,我们侦察营坚决执行上级的命令。”
包星元牙一咬,“我在前面开路四公里,你们跑到位我清点人员,然后折回来。”
当侦察营的官兵穿着贴着身体滴着水的湿迷彩服奔跑时,才感觉到力不从心,这大牛不是吹的,火车也不是推的,十分钟不到,队伍开始像羊拉屎,十几个新兵落在了后面,他们张着大嘴呼吸,为了不让一个人掉队,个别素质好的同志自觉退在后面保障,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有个照应。
四公里显得那么沉重而又漫长,换作平时,十四分钟就能拿下,而这次用了十八分钟,杨参谋点人头时,两个新兵直挺挺晕倒在地,周围的战友急忙搀扶,急忙打开迷彩服,急忙掐人中穴。经过一阵子折腾,两个新兵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包星元让这两个新兵坐“勇士”回营,两个新兵的回答是一样的,“我死也不坐你们的车。”
后面的四公里只能用一个字形容,“惨”。写到这里眼眶禁不住湿润,如今那些已失去联系的兄弟仿佛又站在眼前,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那个惨烈的黄昏,摔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再咬着牙爬起来坚持奔跑。没有人理解和平年代他们为什么这样拼命,仍清晰记得沿途那些老人妇女同情的眼泪。一个江西籍新兵不知为什么,老是往路边的沟里跑,好在身旁有他的班长跟着;一个安徽籍新兵跑到终点躺在地上哭着大骂:“我**参谋长,我**啊!”
夜幕拉下,包星元含着泪走了,留下狼狈的侦察营。操场上安静地躺着一片战士,这个时候谁要是再喊口号那纯粹是装逼,他们不说话,就像经过一场恶战之后的狼群,卧下来默默舔噬各自的伤口。
是夜,一辆医护车拉着警笛驶入侦察营。那个往沟里跑的新兵突然休克,坐在医护车里,谷格流着泪狠狠自语:要是我的兵有个三长两短,老子跟你没完,豁出这个营长不当也跟你狗日哩干到底。
第二天刚好是星期天,谷格怒气冲冲来到师部找参谋长讨公道(参谋长其实就是龙一),龙一说没有下什么考核命令啊,谷格调头就走,瞪着通红的眼睛来到作训科,一个参谋上前阻拦谷格,被谷格一拳放倒在地,谷格掐着参谋的脖子问包星元哪里去了,参谋吓得说包科长在家属房打勾级。
谷格一脚踹开包星元的房门,大吼一声掀翻牌桌,抡起铁蛋一样的拳头向包星元打去,几个牌友好言相劝,让谷格不要冲动,有什么话好好说。慌乱之下的包星元顺手拿起一把水果刀,“你――你想干什么?”
“老子就想干你!”谷格一脚踢飞水果刀,接着一拳打在包星元的脸上,顿时鲜血顺着嘴角流淌。
房间里冲进来六个特务连的战士,龙一怒骂:“把这两个混蛋绑起来。”
对于谷格和包星元的处理,师党委开了三次会,最终还是决定不给处分,责令包星元去侦察营作检查,谷格在全师干部大会作检查。对于在部队生活过的人都知道,任何一个处分都是致命的硬伤,它将成为永久抹不去的黑点,伴随一生,羞辱一生。
谷格一拳打在包星元的胸脯,“你狗日哩才记仇,这个下连当兵跟陈年旧帐有什么关系,别以为侦察营不欢迎你,那些破事我谷子早就忘了,经历那个事的很多兵也退伍了,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还会扯出来,唉!包星元,我严重的鄙视你。”
包星元转悲为喜,“谷大营长,我是开玩笑的,提旧事那是为了念旧情,现在我是新兵蛋子一个,请领导多多照顾。”
“平常心吧,说真的,那几个教员不简单,你跟着他们绝对能学到很多东西,房子是破了点,军衔是低了点,这不都是暂时的嘛,过去之后,你老包又可以扬眉吐气。对不对?”
包星元笑着点头,小宋一脸惊慌的跑来,“营长,不好啦,一连长跟二连长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