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东亚的种子
作者:风晴01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660

第二章东亚的种子

哥白尼,如今已经被第二次雅金多维攻防战存活下来的士兵们塞满了的城市,到处都在传唱这场战斗中的传奇。两个人击落联合军无数核弹的自由正义、刀劈创世纪的祥瑞、一剑斩落正义的贤者。终于放了大假的士兵们大哭大笑大叫大闹着招摇过市,享受着从修罗场捡回来的,一种名为活着的感觉。

而此时,因为是联合方的传奇而被谈论率最高的韩夜上校正提着水果来到了一间廉价的出租屋前。

“小罗,小罗,我活着回来了哦!”他呼唤着推开廉租屋的门,却只看到一片空寂,别说人,连他曾经存在的痕迹都似乎全消失了一样。桌子、衣柜、床,全都空荡荡的,这里分明已经没有人住了。

茫然的左右环顾,韩夜抓住了从旁边的廉租房中走出来的一个邋遢男子。

“请问,原本住在这里的那个人去哪里了?”

“你说那个瘸子?”

韩夜愣一下,不情愿的点点头。

“死了。”男人毫不在意的挥挥手,却让韩夜整个人像是被天雷击中,好不容易凑成了清一色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大相公一样呆在原地。

“怎么会……怎么会死的!”

“我怎么知道?”男人甩开韩夜抓住他的手,径自走开,只远远的抛回来一句:“好像是调整者的什么武器打月球的时候地震,横梁掉下来砸死的,死了好几天才被发现,前天有个人来给他签了死亡证明,顺便把他的东西都拿走了。”

韩夜僵在原地,心中泛起了说不出来的感觉。自己在雅金多维拼杀,在生死线数度徘徊,在血火之中艰难的杀出了一条生路归来,而那处在安全之地的人却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就命丧黄泉……

生命……脆弱如斯……

那个肯来看望罗若帆的人,恐怕除了汪峰不会是别人了吧……

茫然的走在哥白尼的街道上,手中依然抓着本来要送给曾经战友的水果,手指却已经苍白。

――我们从何而来……又是向何而去呢?

他捂着额头,将自己的身体靠在了街边的建筑物上。身边是川流不息的人以及明媚的阳光,没有人感受到他内心的悲伤与迷茫。

夜空下的哥白尼会议厅,残破的建筑依然在见证当初的悲剧,没有人考虑修好它。它可以算是警告后来者不要在哥白尼动武的纪念碑,或者证明中立的口号多么苍白的的证据。但最后的结果固定,它就这样一直残破的留在那里,只有猎奇者或者来此看看当年炸死理事国全部温和派的地方有多么邪门。

而韩夜,抱着一箱啤酒坐在这里,看着那隔了一层玻璃的星空,黯然神伤。

他不怕失去,他早已经习惯了失去。似乎从他踏入宇宙的那一刻起悲惨的命运就一直跟随着他,也许是他命中注定要克死身边的人,也许他只是点背到总是出现在要死人的地方,但总归结果是,他已经习惯于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去。

在失去许多之后,他试图将自己冰封起来,不再去接受彼此的羁绊,他以为这样起码失去的时候不会太心痛,所以也便格外珍惜那些过去一起战斗过却还活着的人们。

他想着,想起了那艘广武号,早已经因为联合军某个大佬暗算自己的想法炸成了碎片的船。那艘船上那些不正常的人们,那船上的大部分人在跟着自己的时候顽强的活下来了,让不管是他们还是自己都稍稍的感到欣慰。但是……也许之后他们中还会剩下几个能坚挺的跟着自己,也许不久之后他们就会像这样……被一个小小的意外夺去生命。

还有,还有巴拿马丛林的格洛莉亚、巴克……他们现在在哪里呢?卡洛斯坚定的将自己踢下车而引走了ZAFT的士兵,格洛莉亚又一次的恨上了自己,带着巴克孤独的走进了丛林,他们能不能走出去?能不能获救?韩夜知道那不可能,却还是在未知中坚持一丁点希望的闪光――毕竟……他们远离了自己这个祥瑞不是么?

不远的地方,几个人正站在那里,看着韩夜萧索的身影默默不语。

“汪参谋,你去劝劝韩哥吧,他这么喝下去不行的。”对汪峰说话的是韩夜旗舰的CIC林欣音,她的脸上有一片恐怖的伤疤,是当年阿拉斯加突破时舰桥前窗崩碎划破的。汪峰在找韩夜,而宇文卿他们几个在市区看到了韩夜到这边来喝酒,便通知了汪峰,但这几个人却在这里看着韩夜喝酒看了许久迈不出步子。

汪峰点点头,轻轻的对身边的几个人说:“很晚了,我去跟他说说,一时半会停不了,你们先回吧,迟回的处分总比不回轻一点。”

几个人点点头,却没有动身的意思,汪峰也不管他们,径直走了上去。

“你让我好找。”汪峰来到韩夜的身边,慢慢的坐下开了一罐啤酒。

“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这么忧郁?晚上不回基地要被处分的。”

“小罗死了。”韩夜说。

“我知道,我给签的死亡证明。”汪峰点头。

韩夜也点头,然后轻轻的指点着眼前的废墟:“第一次来哥白尼的时候我和小罗要来这里看看的。”

“嗯。”

“但是小罗感觉有鬼我们就又跑了。”

“嗯。”

“你说真的有鬼么?”

“不知道。”

“我希望有,小罗那么敏感,说不定还能阴魂不散,也许偶尔还能出来露个脸也说不定。”

汪峰摇摇头,却不知道是什么意义。韩夜说完,低下头又将脸埋在了阴影中。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喝酒。最后韩夜再次开口,说的却是堪称白痴的话:“我们为什么而活,又是为什么而战的呢?”

汪峰摇头不语,这个问题太难了,难的几乎每个人都知道答案却又似是而非。

“战争……到底是什么……”韩夜再次问了一个蠢问题。

“我们是军人,思考的太多会让扳机迟疑,那样就不能讨论为什么而活,只能被别人用来分析为什么死。”汪峰终于挤出一句话,勉强的回答了之前的问题。

韩夜微微斜着眼睛看着汪峰,却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曾经为了荣耀踏入战争,以为自己为了保家卫国,为了开疆拓土,为了各种光辉的理由走上了光荣的道路。但……”

他喝了一口酒,将目光转向天空。

“之后我为了活着而战,为了证明自己而战,在雅金多维听方中将的话为守护地球而战……”

“但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兵法上说,爱兵如子,用兵如泥,但每一个兵不都是一个人?我们又算什么!何况……现在我只感觉到了用兵如泥,没感觉到任何的爱啊!”

他扔出了易拉罐,飞溅的酒水在空中洒过一条闪光的链,似乎连接了天地。

“既然不喜欢,那就去改变吧!”汪峰看着韩夜,沉稳地说着。

“你的功劳已经够大了,离权利只有一步之遥。”

韩夜斜过头,不明白汪峰为何突出此言。

“方家尾大不掉,不管是议会还是首相都已经很不满意了。”汪峰看着他,继续说。

“方桓宇中将已经于哥白尼时间今天下午四时心脏衰竭去世,方靖元帅听了这个消息当场病倒――方家现在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韩夜的眼睛睁开了,那消息背后代表的意义甚至强过了酒精的威力。

“你是说……议会准备培养另一支军方势力……制衡方家?”

汪峰微微点了点头,突然直视韩夜的双眼喝问。

“你的愿望是什么!”

韩夜整个人顿住,眼神渐渐迷离:“我……不想再有人,像我们一样,傻子一样的为了上面说出来的几句漂亮话就出生入死了……我……”

星光闪过,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

“我要创造一支军队,真正爱兵如子的军队!即使到了不得不用兵如泥的时候也会让所有士兵心甘情愿,死而无憾!我要让他们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而不是为了虚假的梦想被高层肆意操纵的可怜虫!”

汪峰看着他,眼神缓和下来。

“那么,在你成功之前,我便化身你的盾,为你挡下身后的一切压力。”

韩夜立刻接口:

“那我便化身你的剑!为我们的理想刺穿未来!”

他们的手重重的拍在一起,紧紧握住。

“韩哥!我们也会支持你的!”在一边看了半天的几个人也走了出来,赵明武用那一惯的贱笑说着严肃的话。

“为了不再迷茫自己的方向,为了不再成为大人物手中的数字。”

宇文卿将手放在了韩夜和汪峰握紧的拳头上。

“为了真正的荣耀,为了真正的守护!”林欣音也将手放了上来。

“为了死后的抚恤金能够养活全家!”赵明武也将手放了上来。

“――我们相信你会带着我们找到那真正属于战士的未来!”

汪峰看着眼前的这群充满热血的人,在心中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已经不再年轻了,所以更加了解那个说起来简单的梦想多么的遥不可及,但……正如他现在手所放的位置一样,他会加入这个梦想,即使未来并非所期。

此时,太平洋上正是初晴午后。

迅捷而悠扬的钢琴声从一间小屋中传出,却是几百年前的一首名曲《秋日的私语》。云飞扬在钢琴前轻轻闭着眼睛,手指优美的从琴键上划过,奏出让人心醉的音乐。

一曲罢,云飞扬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从一边的桌子上拿起茶杯,站在窗前,似乎看向了窗外的大海。

――似乎……没有什么激情了……

――感觉……音乐对我来说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必不可缺啊……

这么想着,似乎胸口有什么东西痛了一下。

大海潮起潮落,他的脑中再次浮现出一支旋律,却又不愿意下手将那旋律记下来。

虽然双目还对着窗外,但他感知那大海的脉动却是靠着双耳。

从雅金多维战场上回来之后,他就失去了一切的视力,顺带着也没有了那操纵时间的能力,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独立或者超然于这个世界的存在了。甚至,在时间之力消失之后,他更加清晰的把握住了这世界的节奏,似乎和世界融为一体一样。

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失去了,云飞扬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不只是视力和时间的能力,还有一些他一直坚持的东西,似乎都在雅金多维的战场上随着娜塔尔的死消失了。

――我到底是谁呢?

他想着,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些记忆,那个被重力束缚,披着和平的皮却**黑暗的世界里的记忆,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淡了。

“云飞扬先生……”司空走进来,脸色并不怎么好看,虽然云飞扬看不到,但是却从那声音中听出了司空的迟疑。

“什么事?”

“东亚共和国……方家的八健将之首方桓宇……几个小时前心脏衰竭离世,尸体将于四天后送回本国安葬。当任家主方靖听了这个消息立刻病倒……”

整个人颤抖了一下,手中的茶溅出来,洒在了衣服上。

“父亲……怎么会……死的……”

“方桓宇中将在雅金多维进行了三日的高强度指挥,心力交瘁,吊着一口气回到月球,醒来听说创世纪已毁,心神一送……”

“他……他在雅金多维?是……联合军的……总指挥?”云飞扬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眼泪情不自禁的涌出来。

那个男人,二十七年前开始被自己称为父亲的男人……

近在咫尺……却茫然不知……

前世的记忆中,父母的印象很淡,十几岁就出来打拼,一切软弱的记忆都被自己强行否定。而这世因为难以认同更是和他缺少亲近。

似乎从小他就奔波在各地的战场,在家里的时间少的可怜,父子间的交流也仅限于一些惯例的问话。

但是……他就这么死了……

软弱的坐在沙发上,云飞扬又想到了另一个消息。

“爷爷他……病情如何?”

“现在对外宣布病情稳定,但是从出入方家大宅的人物频繁程度看……不乐观……”

云飞扬双手捂住脸,痛心的抽了一口气。

“司空……”

“嗯?”

“我想回去……”

“是。”

“你说……我是不是其实更适合战场?”

“……也许吧……”司空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丢了,变得空落落的。

“帮我准备一下,我想尽快回去……”

“嗯……”

“司空?”

“嗯?”

“你想说什么?”

“……”司空为难的偏过眼神,咬着嘴唇小小声说:“你……这次回去就会退出歌坛了吧,以后……恐怕就不需要我这个经纪人兼秘书了吧……”

云飞扬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丝温柔的微笑,轻轻地说:“司空已经见惯,便不太想换人了,你还是继续做我的副手吧!”

四天后,南京方家大宅,方桓宇的葬礼正在进行。方家那盘根错节的势力让方家的大院前站了黑压压一大片人,分别上前进香。而天空也下起了小雨,似乎为这宿将的逝去伤悲。

然后,一个娴静的女子轻扶着一个双眼微闭无神的男子走了过来。

“对不起,方桓宇上将的葬礼并不开放,请出示请柬。”门卫礼貌的对他们行了礼。且不说开放的话到底会来多少人,方靖病重,现在正是闭门谢客逃避视线的时候,自然不欢迎一切不明身份的人。

“我……是方桓宇上将的儿子,难道也没有资格进去么?”云飞扬轻轻的问。

门卫的脸色微微的变了:“方桓宇上将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其子已于十一年前病故。我并不想动武,但阁下若是继续胡言乱语恐怕……”

“唉……”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云飞扬对着院子里高声的大喊道――

“百战悠悠,千秋藐藐,能使归来鬓未斑!”

传方家之祖方文程于大阪阵中读古书,见《别公瑾》句,击节而叹,后发迹,遂以此词中二句为联挂于正堂。后来方家几经发展,这一副对联已经改挂在了内宅勉励子孙,所以虽然这个故事传为佳话,对这对联的内容却并不是很多人知道。他在这个时候喊出这句话,就是告诉里面的人,这边就算不是直系也和方家是亲近关系。

“岂必青山,何须马革,冰雪天然白玉棺。”

一个中年人从院子里走出来,淡淡的说出了那对联的下半,他看着面前的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是你……苍展……苍展……你还是回来了……”

当他走过方家的大门时,所有参加葬礼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咦?那个那个……好像是什么歌神,叫……什么的……”

“歌神?云飞扬?”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只不过十年已过,又有谁能想起当年的那个天才的豆芽菜呢?

“苍展!苍展!你回来了!”一个穿丧服的女人跑了过来,紧紧的拉住了他的手臂。云飞扬突然哽咽了起来,从嗓子眼里颤抖着呼唤了一声:

“妈……”

“苍展,苍展……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抽泣着絮絮自语:“这些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你的歌,我每一首都在听哦!你爸爸也是,虽然他不说,但是他全都会唱……”

这一刻,云飞扬的心底泛起了深深的歉疚和酸涩,他轻轻的拍着妈妈的手温柔的说:“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在灵前上了几柱香,方苍展跪下,在泥水中行了一个大礼,之后站起,问旁边的人:“爷爷在哪里?”

带他进来的中年人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对他招了招手,向内宅走去,司空立刻扶着云飞扬跟上。

“玩够了,闹够了,也该回来了。”

走着,中年人再咳嗽了几声,背影凄凉的说。

“……二叔,我是不是很任性?”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人生经历,或许在外历练对你是更好的选择。磨光了锐气,沉稳的回来,也好接受更大的未来。”

云飞扬痛苦的摇摇头:“为什么你们全都那么相信我?非要将那样重的担子放在我这个不务正业十年的人身上。”

“有的人天生就有他必定要背负的责任,能够承担起将陆军之王引向宇宙这一步的只有你。我看了不知道多少论述宇宙战的书籍,还去新星拼命寻找感觉,但新星攻防的时候还是只能按照陆军模式和海军模式来作战,但你在十年前就留下了你的看法。”

“放心,你不行我们会让你下去,五年以内你还只是试用期。不过……如果连你都不行,方家就只能拱手让贤了吧……”

一行人在内宅的门前停住,方桓辰回头,看着一直扶着云飞扬的司空淡淡的说:“这前面你不能继续前进了,想要进去现在的你还不够――当然,不是不可能。”

司空黯然的松开手,云飞扬在她的手上拍了拍,跟着方桓辰的声音走了过去。

“我不会扶着你,剩下的路自己走吧。”方桓辰说着,在前面走,却刻意将脚步声踩的很重。云飞扬摸索着跟着,上楼,停在一间屋子前。

方桓辰轻轻的敲了敲门,侍女来打开,他走进去,对在病床上躺着看书的方靖行了一个礼。

“父亲……苍展他,回来了。”

方靖立刻扔掉手中的书坐起来:“在哪?”

方桓辰侧过身,云飞扬上前一步,低下头,轻轻的唤道:“爷爷……”

“回来了啊……你回来了……”他打量着云飞扬,露出唏嘘的神色。

“你的眼睛?”

“已经盲了,据说是精神方面的问题,暂时没有治疗的方法。”

“这样啊……”方靖微微的闭上眼睛,感叹着:“嘿!盲了……盲了……盲了好,盲了好啊!”

“眼睛看不到了,心会更清楚,失去光明的你应该会更沉稳吧。”

他定定的看着云飞扬,缓缓开口。

“我不管你这些年在外面做了什么,是玩音乐还是玩什么,是盲了还是累了,是战术生疏了还是战略感碎了。我时日无多,现在心中最放不下的只有三件事,你……能解决么?”

“洗耳恭听。”

“一是宇宙,二是民族,三是家族――你明白?”

“……”云飞扬低下头,唯一思索,缓缓开口。

“其实只有两个字而已。”

“你说。”

“藏锋。”

方靖的嘴角勾起来,发出爽朗的大笑。

“没问题,没问题,我……可以放心的走了……”

老人轻松的靠在床上,挥了挥手,方桓辰立刻拉着云飞扬走出了方靖的卧室。

“我会看着你的表现的。”方桓辰淡淡的说,转身离开,而云飞扬摸索着走下楼梯,心里已经清楚的知道,从此以后,自己又将背负上方苍展的名字,以及他的一切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