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一夜的缠绵风雪过后,湛蓝的天空隐隐透出温婉和煦的光泽。
雪域宫,紫阳殿。
“国主到!”宦官尖细的声音高喊道。
慕容恪缓缓走进紫阳殿,向着那金光灿灿的王座走去。
殿上早已黑压压跪满了文武百官,那些低垂的头颅,偷偷抬起眼帘,在目光触及到那一抹金黄色的衣角时,都垂的更低,恨不能比铺成在殿上的尘埃更低。
慕容恪坐定,平静的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淡淡说道:“众爱卿起来说话。”
大臣们仍旧低垂着头,匍匐在地上,不敢起身。
慕容恪心知肚明,却故意慢悠悠的问道:“丞相,依你看,寡人该不该去沂临?”
“国不可一日无主,请王上留在京中,派靖安王去沂临行还兵接洽事宜。”白发苍苍的老丞相常青起身出列,行至殿上,跪下说道。
靖安王慕容痕骁勇善战,为人率直,是慕容恪的长子。
“请王上三思。”大臣们似乎早就商量好了,山呼海啸般齐声说道。
慕容恪皱了皱眉头,他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正准备开口。
却听到一个浑厚的嗓音说道:“不可!其一,北昱烈帝亲自来还兵,且力邀我王一叙,若王上拒不亲赴沂临,不免有蔑视皇权之嫌,北昱正好有了发兵的借口;其二,太子尚在北昱为质,若是此行生出变故,北昱擒住靖安王,国无储君,甚为不妥。”
国王慕容恪一生只娶一妻,只得二子三女。
眼前一袭朴素青衫的男子朗眉星目,面色冷峻。
慕容恪挑了挑眉梢,嘴角浮起一丝嘉许的笑意,扬声说道:“哦?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丞相面色难看的猛咳了两声,男子却犹如没听见一般,朗声说道:“常逸认为,王上应亲赴沂临。北昱还兵十万,再加上沂临驻军五万,十五万大军,料烈帝不敢轻举妄动。为防有变,王上随身可带五千精兵护卫,再将大队兵马驻扎在三十里之外,作为接应。”
慕容恪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常逸得了国王首肯,越发滔滔不绝:“王上亲赴沂临,不知吉凶,一来一去,再加上会面的两三日……以三十日为限,若是过了三十日,王上仍未归来,未免北昱挟王上为质,要求割让城池作为交换条件,可立靖安王为王,以绝北昱擒王相挟之心!”
“逆子,放肆!”常青涨红了脸,怒喝一声,站起身来,行至男子身前,一掌掴去。
说罢又诚惶诚恐的跪下磕头道:“王上,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怎么敢在国主面前说,轻则脑袋搬家,重则株连九族!
男子却仍旧抻着脖子,黑眼睛倔强的看着常青气的一抖一抖的山羊胡。
“常逸说的很对,何罪之有?”慕容恪微微笑着说道。
那些跪在地上的大臣,又有几个不明白其中的利害?
却只有常逸这个愣头青才敢说真话。
他又何尝不是,宁可身死,也要守住圣雪的疆域,决不让出一分一毫。
“都散了吧,寡人累了。”慕容恪挥了挥手,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他一天一宿没有合眼,早已无比困倦。
大臣们悄无声息的散去,只留下空荡荡的大殿上,皱眉苦思的国王。
慕容恪斜倚在王座上,伸出手指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烈,你终于要对圣雪动手了。
想当年,无忧少年,鲜衣怒马,驰骋草原。他和完颜家八兄弟义结金兰,和完颜烈关系尤其亲厚。
可如今,二十多年转瞬即逝,当年那些熟悉而又亲切的面孔,如今都在哪里?
完颜烈登基之日,曾来信说过:“北昱与圣雪永世修好,你我二人,没有睥睨天下,笑傲云川的帝王,只有肝胆相照,永不相弃的兄弟。”
可是,他亲自还兵圣雪,又力邀他一聚,果真只是因为,甚为想念?
他也说过:“无论这世间有多少人想置我于死地,烈总不会害我。”
可是,如阿离所言,他真的信他吗?应该相信吗?
踌躇片刻,慕容恪猛的睁开眼睛,心中一片了然,褐色眸子中闪耀着坚定的光芒,起身向着殿外走去,挺拔的背影缓缓融入殿外那一片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