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名看着膝盖上灰扑扑,额头上红彤彤的张哲,不禁有些动容,他默然上前,拍了拍自己的裤兜,发现没带纸巾,只好歉意地笑了笑。
手上的鲜血就快要干涸,虎口破裂处传来麻麻痒痒的感觉,刑名不自觉地紧握拳头好抵挡那种像是腿脚长久不动而有些麻痹的感觉。
张哲吸了吸鼻子,看着省城的方向,泪水无声地流过她消瘦的下巴,砸到地上,迅速地摔成几瓣。
“小名,你陪陪她,我去监工。”冉小波附在刑名耳边低声说道。
刑名点了点头说好。
张哲只是默默地站着,凝视着远方的大山,似乎和那堆大石头在做着无声的交流。
刑名自嘲地笑了笑,安慰女孩子本来就不是他的强项,不过不会做并不代表不用做,当务之急是让她回过神了,别起犯傻的念头,现在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张哲,其实你不用太担心的,现在是法制社会,再说你爸去的是省城,那里更是**制的地方,不会有什么事的。”
刑名说话的声音不大,温润如细雨,其实不是他想这么温柔,而是他上一世在省城读书的时候,没少听说工人年底去要账却被打成残疾的事件,对于张哲父亲的生命安全,他心里也没底。
张哲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刑名尴尬地笑了笑,道:“我觉得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若是你父亲回来见不到你,该上哪找你去啊,找不到他不急死啊。”
“不会的,你别赶我走。”张哲咬了咬嘴唇,哽咽道:“他走到省城起码要一星期,光赶路来回都得半个月。”
“……”
刑名咽了口唾沫,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哲,一脸的骇然。
张哲深吸了口气道:“刑名,这就是我要学做生意的原因,这些东西在学校是不可能学到的,当初我爸为了继续供我上高中,没少被村里的人戳脊梁骨,有人说他犯傻费劲心思掏空家底地就为了培养个赔钱货不知道到底图个啥,也有人说他不知好歹自己犯贱,可他勾着腰在省城工地上累死累活地顶过来了,咬着牙让我撑过了高考,该庆祝的时候他却在为了我的大学学费四处奔走,现在本来是该他享福的时候,我不能让他出任何事,任何事都不能。”
刑名瞳孔一缩,受伤的右手握得更紧,手心上留下四个被手指戳得有些发白的印子。
“我爸爸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大道理他一句不懂,他只是在我读高中的时候,一得空闲就跑到镇上,在我教室外的墙角傻傻地蹲着,我下课他也不来叫我,后来被我偶然发现逼问他才说是他那身打扮怕给我丢脸。”张哲幸福地笑着,眼泪却是连成了线般淌了下来:“他从没对我说过大道理,说的最多的就是要我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走出大山,也从没指望我报答什么,可是我不能装什么都不懂,我得有良心,起码,我不能让他以后也蹲在墙角不敢见人!”
说完一番话,张哲转身紧紧地抱着刑名,哇哇地哭得像个打架输了的孩子。
刑名轻拍着张哲的背以示安慰,看着大山的眼神猛然犀利起来,像把初露剑鞘的宝剑。
……今天工人的速度比昨天更快了一些,房子里的门窗都快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一些油烟机和排油管,刑名一一点完药水验过货以后,对着整个楼层扫荡了一遍,明面上的废品估计明天下午就可以全部拆完,看来今天晚上得和冉小波说下不锈钢门窗接货的事情了。
三人回到家里的时候,依旧没闻到饭香,大姑的手上有些青肿,赵茂正在那揉揉捏捏,刑名虽说对这丫头的脾性颇有微词,但她这个人的本质还是很好的,起码她对大姑很好,刑名冲她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做晚饭的事自然分到了张哲的头上,赵茂见到那个身材相对干瘪的小女孩一下子又抢走了所有的眼球,顿时嘟起了嘴,揉捏的频率加快了一倍。
“哎哟,赵茂,慢点,慢点。”大姑感觉到手上的不舒适感,发现刚才还和颜悦色无比飞扬的赵茂嘟起了嘴,她心里一突,这醋坛子又要发飙了。
让大姑意外的是赵茂从头到尾都没有闹腾过一句,临吃饭了她还主动帮忙洗碗筷盛饭,连刑名都吓了一跳,心中揣测连连,莫不是这丫头今天撞邪了吧。
就在刑名警惕地看着赵茂的时候,赵茂有些忐忑地说道:“刑名我把你的床板弄坏了,今晚你不能让张哲妹妹再睡那了。昨晚忘记跟你说了,对不起啊。”她觉得这样也可以刺激下刑名,哪怕让他有点内疚也好。
“什么?”刑名一拍筷子站了起来,这丫头太过分了,真恨不得解下皮带绑住她然后……
“大姑,他吼我——”赵茂委屈地撅起了嘴,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大姑摇了摇头,这小姑奶奶还是发飙了:“刑名,人家是女孩子,虽说弄坏了东西,你的态度也要注意点。”
“哦。”刑名无力地坐下,他瞪了赵茂一眼,道:“人家张哲肯定一晚没睡,我说她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呢,赶紧的,给人家道歉。”
赵茂舀了勺麻婆豆腐倒到张哲碗里,郑重道:“张哲妹妹,对不起。”
刑名眉头一扬,莫名其妙地看着赵茂,像看到外星人一般。
“没什么的,赵姐姐你也不是故意的,我没事的。”张哲腼腆的吃了口豆腐算是接受道歉,她心里却有些毛骨悚然,这个漂亮姐姐实在是太邪恶了,居然挖男人床板。。。
赵茂对着刑名哼了一声道:“我们女孩子的度量可比某些男子汉的强多了。”
刑名抱歉地对张哲笑了笑,后者害羞地点点头。对于赵茂的鄙视,刑名低头吃菜,直接无视,装作没听到。
没见到刑名苦恼的模样,赵茂咬了咬牙,剜了刑名一眼,拿起碗筷使劲往嘴里扒拉了一下,用力嚼了起来。
……
晚饭的时间很快就过了,刑名趁着上厕所的时候看了看手,吃饭的时候就感觉麻麻痒痒得厉害,看着伤口边缘有些松动的痂壳,刑名心中骇然,刚才他回来之前找水洗血渍的时候,伤口那里还刚在结痂,没想到才半个小时,刚结的痂壳就开始松动了。
这绝对不是偶然!
刑名眼珠快速的转动,他眉头皱起,硬是没一点头绪。
从厕所出来,刑名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只是刚吃完饭肚子便开始不舒服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气老是从小腹往上冒,刑名屏住呼吸细心地感受着那股似是刚擦清凉油般的凉意,仔细感觉下才发现凉气最终到达了受伤的虎口处。
看着虎口处黑色僵硬的结痂,刑名脑子里涌现出一个念头——老子肯定是有病了,居然持续出现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