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陆万英在家中设宴,还请了天香楼的厨子来主菜。设立这个晚宴,一是为去去陆慕山身上的晦气,二是为向知府陆鹏举以及梁伟光他们表示答谢。因陆鹏举有要事脱不开身,便由他的心腹幕僚?良康先生代表知府大人前来。
?先生对梁伟光这个人很感兴趣,知府大人和英国人的面子都没被那个法国洋行经理放在眼里,偏偏由他把事给办成了。上午回去向陆鹏举汇报了交涉经过,让知府大人也吃了一惊。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官府一般与洋人打交道没有不吃亏的,虽说陆慕山的大笔银子打了水漂而洋行也没有赔偿,但毕竟去洋行闹了一场还把洋鬼子打伤,也不过是被扣押了几天就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尤其是这位梁炳辉与洋行交涉的时候,他的态度居然比洋人还强硬三分,可谓是剑走偏锋有奇招。
梁伟光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只推托还是那位法国朋友昆汀的面子大,自己不过是拉大旗作虎皮罢了。
?良康是什么人,他跟着陆鹏举做师爷幕僚已经是几十年,老奸巨猾得都快成精了,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蒙蔽的。其中缘由必有蹊跷,但这梁炳辉不愿细说而他也不好深究下去。
这位?先生是知府大人身边的心腹红人兼得力属下,可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将来在这镇江府办工厂设学堂少不了要他协力。既然他们都对洋务事业感兴趣,梁伟光便给他讲了讲欧美国家在城市治理和发展经济这方面的情况,当然后世天朝的一些经验教训也信手拈来被说成是洋人曾走过的弯路。
?良康并不是第一天才接触外国事物,但这位梁炳辉所讲的关于欧美的人或事,在他听来却是那么的新鲜与新奇,听着听着便被吊起了兴趣,注意力也愈发集中起来,尤其是什么工业园区更让他连连颔首:“炳辉啊,你这设工业园以容纳数十家新式工厂,确是良法。”
耳濡目染下,梁伟光自家就有多年办厂的经验,他又给?良康讲了讲衙门该做的一些事情,比如为工业园区内新进企业提供三通一平这样的便利条件。
“何为三通一平?”
“所谓三通一平,就是通水、通电、通路与平整土地,这是工厂能够开工建设的前提条件。”梁伟光又补充道:“工业区最好有单独的发电厂与自来水厂,前期的规划一定要看得远,否则将来工厂的发展会受到用水和用电的极大限制。”
?良康又问道:“这工业区可还有其它要求?”
“整个工业区最好能划分成几块,分别进驻相同类型的工厂,当然也可以设立数个大小规模不一的工业区,每个区里的工厂都是差不多相同或相近的行业。”梁伟光笑笑:“其实我对此也是一知半解,就怕这些话将来误了梅公和全庸先生的事。”
?良康却摇摇头感慨道:“非也非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所言非虚啊。”
陆万英便说了句趣话:“好在炳辉没有去梅波兄那里抢饭碗,否则你这把老骨头只有卷铺盖回海宁老家。”
顿时引得众人一阵轻松笑意,?良康也忍俊不禁遂提了件好事:“颂老,丹徒县的江边有一大块地已经荒了多年,正好可划给炳辉他们开设工厂,梅公已经把这事交待吩咐下去了,就包在老夫身上了,哈哈,颂老可否也满意?”
陆万英赞道:“能设在江边是再好不过,得天独厚的便利水运。”
“多谢全庸先生居中协力。”梁伟光连声谢过之后,又给?良康讲了欧美国家在工业化中遇到的一些环境污染,比如工业生产中产生的废气、废水、废渣及各种噪音等等问题。
听得?良康、陆万英和陆慕山这些人目瞪口呆,在他们眼中新式工厂里马达轰鸣浓烟滚滚本是新政新气象,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么多危害,仔细想想却真是那么回事。
陆慕山不以为然道:“西方列强不就是这样,之所以才成为列强吗?”
?良康出身农家,他的思想里也是以农为本,被这么一说后再回忆下几十年来的洋务运动的过程,确实有不少农田受到了损害,不由得心痛道:“可否有两全齐美的法子?”
严凯感慨道:“先污染,再治理,或许这就是国家强大所必须承受的代价吧。”说得梁伟光等人的心里也是百味杂陈,后世里五十年间造成的环境污染恐怕抵得上过去五千年的总和,而且很多事情都是本可避免的,这极其令人扼腕痛心。
添堵的事情还是跳过去的为好,否则知府大人到时候不让办厂就麻烦大了。梁伟光和严凯他们又给?良康聊了聊城市规划发展中遇到的一些事情,当然还是拿后世的恶劣例子作话题,只不过换了个名目被说是西方列强曾遭遇到的问题。
今天的晚宴对?良康老先生而言收获颇大,他回去之后把听到的这些零零碎碎与陆鹏举一说,知府大人对梁伟光他们不禁又高看了一筹不止。
接下来的几天,梁伟光他们一直是住在陆慕山的这所洋楼里。
白天要么是跟着?良康老先生去丹徒县的江边看看那片荒地平整的进展状况,要么是被知府大人请过去谈谈体操学堂和巡警学校的筹备事宜,或者是聊聊欧美国家怎么建设城市,怎么搞工业化的,忙得是不可开交。
至于那片荒地,能给平整好再通上两条路就不错了,至于通电通水那就是笑话了。向陆万英先预支了一笔钱,就当是老先生将来入股的股本,再由知府衙门的?先生出面,雇了一帮民工来挖山填坑和筑路,估计不要一个月就能正式开始工厂的土建工程。
这几天,陆万英和陆慕山父子两人也时不时的请梁伟光和严凯他们过去喝喝茶聊聊天,双方之间经过你来我去的旁敲侧击,各自基本都是心中有数,笑而不宣。
梁伟光他们来到这个时空也有好几天了,原以为经过六年前的八国联军侵华后,必定是政治紊乱,民不聊生,遍地烽火。然而实地接触了解后,发现现实恰恰不是意想中的这样。
目前的时局虽然谈不上有多么清明,但比起庚子年之前要好多了,至少现在他们不会因为脑后没辫子而被官府缉拿。看来当初那个法国人昆汀也有点言过其实,就连陆慕山也半真半假的讲了,人家皇城根下的黄带子贝勒爷们最时髦的举措就是自己剪了辫子后招摇过市。
庚子年的时候,义和团和八国联军只是在北方闹得凶,东南各省基本未受大的影响。他们过来之后,听说江浙沪一带的经济正在逐步恢复,外商投资逐年增加,中国人自己搞的工商业也是一派欣欣向荣兴旺发达的景象。尽管有庚子赔款的巨大压力,好像两江各府的财政收入却在逐年增加,大多都还有结余。老百姓的生活还谈不上什么富足,即使过得艰苦,据说也比庚子年之前好得多。
新式学堂遍地开花,这年头年轻人最潮流最时尚的举动就是去海外留学,尤其是纷纷东渡日本,差不多每一个州府都有海归。
社会治安基本良好,除了各地官府收缴厘金的关卡,官道上居然没什么车匪路霸,江南一带只有苏州府的太湖周边有小股匪患出没,但影响不甚大。
是谁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麻痹的说得太对了。
记得以前的中小学历史教科书上,凡是讲到晚清末年的时候,无不是说什么内有朝廷**外有列强压迫,贪官污吏弄得民不聊生啥的,最后武昌首义一声炮响,辛亥革命的潮流势不可挡,彻底掀翻了封建王朝的统治……
如果那些执笔人现在站在眼前,梁伟光肯定上去给他两个大耳刮子,满不是他们写得那回事。
这几天的晚上大家都会打着手电,把胡贵整理后打印出来的资料仔细翻翻,再结合白天了解到的情况,得出的结论居然是目前革命的形势还不够成熟。
确实如此,五年之后将要发生的辛亥革命之所以能够成功,其实掺杂了太多的侥幸事件与偶然因素。在此之前,各地新军的类似的事件发生过多起,即使有革命党人在中间跳来跳去,但没有一次能够成气候。就在武昌起义的前半个月,新军里也闹过一回事,最终并没有闹起来。
如果当时坐镇武昌的湖广总督不是瑞?而是张之洞,哪怕是端方,1911年10月10日这晚武昌新军工程营的临时躁动与零星枪声,也不至于会演变成占据武汉三镇的新军起义,进而成为一场席卷全国的革命运动。
如果不是慈禧和光绪死后,满人亲贵们急着收回权力,让汉人官绅们的一颗心直接凉到底,让立宪派彻底绝望,那么武昌三镇的新军即使起义成功,估计对全国的影响也不会这么深,以致最后还能改朝换代。
在1911年之前,光复会、华兴会、兴中会、日知会以及同盟会的这些革命党人,一直处心积虑的要策动武装暴动,但时机始终不够成熟。尤其是伪清推行新政改革以来,革命党人成功的机会其实是相当渺茫的。
尽管革命党对社会各界都有渗透,尤其是对新军影响甚深,比如新军中很多中下级官兵都接受了他们的革命宣传。但是革命党策划的每一次新军起义,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一次能够形成规模,更别谈成功了。
各省编练新军,本是晚清新政军事改革的重要部分,但各省的新军刚编练出一个初步模样,清廷就发现新军中渗入革命党,尤其是南方各省的新军,投军者的文化素质较北洋新军高,渗入的革命党人相当多。清廷大员们的防范措施就是限制新军的子弹,不但有枪没子弹,甚至连枪栓都给卸掉,炮队的大炮也要把跑栓卸掉。这种实行枪、栓、弹分管制度的军队,要想起事真的很困难,没有枪栓和子弹,手里的家伙不管是德国毛瑟还是英国恩菲尔德,纯粹就是烧火棍
至于孙中山这些革命党人收买江湖会党的起义,则更像是雇人造反,肯花钱人家就陪你吆喝,你的钱花光了,雇来的人也跑得没影了。最关键的是,这个时期的革命党人有一个通病,就是他们的革命没有得到老百姓的呼应,就像是是单打独斗,自娱自乐。
因此好几天来,兄弟们都会经常聚在一起悄悄商议,大家不断的修正思路与计划,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总算有了不小的成效。
这天晚上梁伟光决定回现代一趟,事先已经与胡贵约定好了时间和地点。当他出现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十分出乎他的意料,电光火石间一支压满子弹的五六冲顿时在手,随时能将对方打成马蜂窝。
PS:为业务奔波了一天,刚从一个城市赶到几百公里外的另外一个城市,呵呵,希望周末能赶点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