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赵程的案子便结了。

蒙毅报告道：“经过审判，赵程被判定犯有受贿罪，判予其五年监禁，免除公职。”

扶苏皱眉道：“判了五年？不能酌情轻判？”

蒙毅道：“此乃法官的一致意见，虽说赵程一事令人同情，但人情不可大于法律，因此依足法律判刑。”

扶苏点头道：“那好吧。判了就判了，朕不干预法院审判。”

蒙毅继续道：“行贿赵程的两名富商陈现、林若均以行贿罪获刑一年。”

扶苏道：“行贿者亦该罚。还有牵涉到其他人没有？比如嬴息？朕最担心这小子。”

蒙毅摇头：“息公子并未经手慈善晚宴具体事宜。其他人等亦未发现违法之行径。”

扶苏点头：“那就好。朕还真怕牵扯出一大片呢。”

蒙毅看了扶苏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陛下对臣属真是没信心”，又道：“近两日司马大人遵照陛下广开言路之命，在咸阳宫外和咸阳四门设置建言箱，收到信件甚多。”

扶苏问：“信中都说了什么？不是我大秦某某官员又犯了什么事吧？”

蒙毅又看了他一眼，道：“非也非也。一半信件乃赞誉陛下之仁政。”

扶苏道：“吹牛拍马的就别去管他了，听多了会变成昏君的。说说那些忠言逆耳的吧。”

蒙毅会意一笑：“那写了逆耳之言的，有几封。一封是控告司法院某法官为报私仇，在审讯某案时对被告用刑。一封是控告北大营士兵偷窃农家水牛。一封是揭发政务院某官员在酒楼与人因歌女而争风吃醋一事。一封是揭发某商铺长期价格不公，缺斤少两……”

扶苏听得头大：“得了得了，打住。蒙毅你让监察院处理建言一事，该转去哪里处理就转去哪里处理（像后世的信访件？），有大事才报，小事就不要来烦朕。不过像刚才你说的那个什么法官一事，要查清真相，朕早就说过审讯不得用刑，居然还有人敢因私仇而动刑，真是找打。”

是日，白露抵达咸阳，入宫觐见。

白露长得白白净净，比白衣还要瘦弱几分，一袭蓝色深衣，显得十分沉静。言语间，白露非常恭敬客气，但难掩冰凉冷漠之意，让扶苏很不舒服，说起话来有一搭没一搭的，难以为继。

别别扭扭的一席对话下来，总算明确了特务机构大秦情报局主要领导同志的分工。姚泽任情报局主事，统领特务之事。白露任情报局副主事，主管情报分析。姚泽主外，白露主内。情报局设咸阳宫外一偏僻处，在城中还有几个据点。不搞得神神秘秘一点，哪像特务呢？扶苏从皇帝私库中拨了一大笔钱作为情报局的活动经费，大感肉痛，但试探情报、收买人心、培养卧底，都是要靠金钱开路的。

特务之事总算安顿下来，但对姚泽、白露这两人，很难谈得上完全放心，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新政推行有待时日，现在还看不到效果，但如今成天陷于繁杂事务之中，让扶苏不由有些心烦意乱。

这不，刚经历了便秘般的与白露的会面，烦心事又来了。

忽报：“上午咸阳东城杏花街发生火灾，大火刚刚扑灭。一百二十多间房屋焚毁，死伤三百余人，大多为独自在家孩童。”

扶苏一听就坐不住了，叫上蒙毅直奔火灾地点。

只见现场目之所及一片乌黑，黑色的地面，黑色的房屋废墟，黑色的烟雾飘散在空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焦味，还伴随着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烧焦的尸体陆续被搬了出来，摆放在空地上，从体形上看，大多数是未成年的孩子。

闻讯赶来的父母们，三分之一哭天喊地，有人直接哭昏了过去，三分之一呆立当场，默默流泪，三分之一庆幸家人健在之余，为房屋被焚而发愁。

十足人间地狱。

扶苏忍住作呕的强烈**，却已忍不住泪水，伸手招了李寻过来。

在现场指挥救火的是好久不见的咸阳城卫中尉李寻，想必他也加入了救火行列，被熏得一脸乌黑，几乎难辨相貌。

扶苏指着空地上的尸体，手指微颤：“你叫人去找些布来，把尸体盖上，回头再让家属们辨认，不要这样当场摆放，让人情何以堪。”

李寻应了，吩咐了下去，然后对扶苏道：“大火起于食时三刻，接到火讯后城卫便赶了过来，大火已经漫延开去。此处房屋均为木制，层叠交错，是以火势一时控制不住。此处居者多为贫苦百姓，日出后便出外劳作，家中留下孩童，是以逃脱不及，死伤甚多。经初步清点，死者已超过三百，另有伤者二百多人，获救者五百多人。”

扶苏发呆了一阵，道：“你们辛苦了。城卫来了多少人？”

李寻道：“城卫来了二千人，已有二十六人殉职。”

扶苏叹道：“难为你们了。蒙毅，城中没有专司救灾之职的机构么？”

蒙毅道：“没有，一般火灾均由城卫负责扑救。”

扶苏道：“那太为难人了。城卫打战守城、维护治安就可以，救火就不在行了。”

蒙毅道：“陛下的意思是，要组建一支专司救灾的人马？”

扶苏道：“朕有此意。咸阳风大，气候干燥，火灾易发，不得不防。若能组建一支救灾队，配置专门的救灾器具，一旦有事故发生，救援起来不是事半功倍么？”

蒙毅道：“陛下提议甚好，臣回去跟有关院部商量一下。”

扶苏缓缓点头，道：“先不忙这个了，你们先商量一下如何抚恤这些失去孩子的家庭。还有，之前提议之幼儿院，是不是能够提前开办？眼下我大秦诸事繁忙，大人外出劳作，幼儿独留家中，确实过于危险。”

蒙毅应下了。

扶苏叹道：“这些孩子，若能健康长大，有多少可为国家之栋梁啊。”

转头对李寻道：“救灾殉职的城卫士兵，从优抚恤。”

晚饭的时候，扶苏时不时发呆，根本没胃口吃饭，呼吸间似乎还闻到那股腐烂的焦味，不吐出来已经算不错了，哪还吃得下饭。

蒙敏和韩冰知道了火灾的事，也不好出言相劝，便竞相给扶苏夹菜。连一向调皮好动的嬴贝都乖乖地吃饭。嬴云则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神色漠然。自从前两晚醉酒后，嬴云消失了两天，昨天才又出现，见到扶苏表情有点怪怪的。扶苏只能假装看不见了。

扶苏忽把碗筷放下，道：“不行，幼儿园还是要尽快办起来。”

蒙敏问道：“陛下，怎么了？”

扶苏道：“今日之事，朕感触颇深。这时代……呃，我大秦百姓劳苦，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为温饱生计而奔波，连孩子都顾不上，只能让其滞留家中，才有今日之惨祸。内阁之前提议由朝廷出资开设幼儿园，免费为百姓照看幼童。本来朕想着待到九月，幼儿园与小学、中学一并开学，现在看来，还是提前开设为好。”

蒙敏点头道：“此议甚好，可免去外出劳作百姓后顾之忧。”

扶苏道：“皇后，此事由你帮忙筹措，如何？”

蒙敏一怔，道：“臣妾愿意。只是，身为**之人，四处奔波，是否合适？”

扶苏道：“皇后无须多虑了。朕问你，朕为何让嬴息去当那慈善大使？”

蒙敏想了想，道：“臣妾想，陛下的本意是藉皇族在民众中之威望，号召更多的人关注慈善之事。”

扶苏道：“正是。若皇后能为幼儿园之设立奔走呼吁，以皇后女性之亲和力，想必更能争取民心。且看护幼儿之事，由你们女人家来做，不是更合适一些？”

蒙敏道：“既然陛下提议，臣妾便试试看吧。”

扶苏道：“那就拜托皇后了。”

嬴贝问道：“开设这幼儿园照看小孩，是怎么一个照看法？我不太明白哩。”

扶苏回忆起前世幼儿园的运作，道：“就是把孩子们集中起来，按年龄分班，教孩子们玩游戏、唱歌跳舞，诸如此类，主要就是带着孩子们玩耍，并启发他们的心智。”

嬴贝问：“不教他们读书识字？”

扶苏道：“这些孩子还小，便让他们好好玩。读书识字到了小学再说。”

嬴贝“哦”了一声，一付恍然大悟的样子。

扶苏心中一动：“嬴云嬴贝你们两个跟着皇后去筹措幼儿园开设一事。我看你们两个也是小孩，到时帮忙带小孩玩，倒也合适。找点有意义的事情去做，总好过平日里游手好闲。你们干得好了，朕给你们发薪饷。”

嬴贝一听到个“玩”字，忙不迭地答应了。

扶苏道：“嬴云，你也一起去吧。”

嬴云低着头应了，不敢看扶苏。

扶苏不理她，转向韩冰：“冰儿，你问问艺术团里有没有人愿意去幼儿园教唱歌跳舞的。”

韩冰点头：“好，我去问问。现在艺术团里人手有些过多了，分一些出去也好。”

扶苏道：“今晚朕哼些曲子，你帮忙记下，到时可以教给孩子们传唱。”

韩冰奇道：“陛下还会唱童谣？”

扶苏微微一笑：“当然会。朕的这些儿歌，生动活泼，琅琅上口，不比《诗经》的那些差呢。”

嬴贝叫道：“我也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