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山野到处都是滴水声,一串一串,一颗一颗,珍珠般从树叶上,草茎上,岩石上滑下。
朝阳的金光偶尔穿透云层,射入树林,就那么一闪,刹那间,漫天漫野,都是灿烂的珠翠。
王昱被云方背着,他已经披上了小柳的外袍,遮住了那骇人的黑壳。他僵硬地扒在云方潮湿的背上,侧着脸,目光看着不断从空中滑落的水珠,神态沉静。
云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侧过脸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一点银光在犬齿上流动着。
“残叟施主,你可不要再耍什么花招好不好?出家人的慈悲也是有限度的。小柳哥,你说是吧?”
走在他们身后的小柳手中拿着一根荆条,噼噼啪啪地打着脚下的藤蔓,他圆眼一瞪,停下脚步,揩了揩脸上的水珠,冷笑道:“此人各处大穴被封,就算有那个心也无那个力,你就放心吧!好多疑的和尚――”
后面几个字压低了声音,显得含糊不清。
云方一笑,正过头去,迈开大步,跨过一根满是青苔藤萝的朽木,顺着林间的足迹朝东北而行。
那些足迹清晰而杂乱,很明显是从山谷逃窜出去的那些人留下的。
三人在林间穿行,晃眼间全身又已经湿透。
林中腐叶堆积,掩盖着无数腐臭的沼泽水潦,一脚踩下去,嗤嗤冒出水泡,好几次若不是云方猛地提气,远远跳开,恐怕人已经陷入死水烂泥。
王昱扒在他背上,感觉到了他心的跳动,虽然平缓有力,但似乎又有些杂音,随着呼吸,化为偶尔低沉的闷咳。
难道他有内伤?
王昱心中一动,慢慢地竖起耳朵,凝神倾听。
他目力恢复之后,耳力也随之增强,所听到的除了云方的心跳,肺的伸缩,甚至他体内神秘的真气流转声,也传入了耳膜。
其中有一股真气流出丹田,向上绕过大肠、胃部,进入肺脏,再经喉咙走到右肩腋窝,顺着上臂下到肘,最后流到了大拇指末端的“少商穴”。
但王昱明显感到当那股气流从肺部出来后,流量却大大减弱变细,几乎无力流到“少商”!
难怪云方的右手冰凉如水,原来他肺部受了伤,阻碍了真气的流动!
王昱睁开眼睛,在云方的耳畔叹了口气。
云方敏感地放慢脚步,悲悯地说道:“施主遭受烈火焚身之难,死了倒了了,却还要残喘些时日,等到下月杀奸大会上再接受群雄的审判――唉,生不如死,死又不能,因此心情惆怅郁闷,再正常不过。但你想过没有,这一切,都是施主自己所造的孽缘?从一开始,施主就误入歧途啦。佛云:咄哉迷人,自今已后,勿履是道。此路入者,卒难得出,复损生命!我等世人,谨记谨记。”
他摇头晃脑地感叹一番,顺带阐说了佛理,果然不愧峨眉派后起之秀。
小柳摘了几颗鲜红的蛇莓果,正放入嘴中品尝,唇上沾满了果汁,鲜艳欲滴。
他听了云方的话,忽然尖声叫道:“高僧,你才误入歧途哟!”
云方吓了一跳,扭过身来,脸色微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昱指着左边,“他的意思你该走这边。”
云方转过脸一看,这才发现眼前立着一株巨大的桂花树,左右都有人走过的痕迹,自己正站在右边那条小道上。
“为什么走左边?右边不是也有人迹?”
小柳扭动纤腰,对着云方扔了一颗蛇莓果,“你念佛念呆了是不是?我是因铁小姐之请才回来找这跛子的,既然找着了,我们当然要与她汇合。”
“那这边又是谁走的路?”
云方目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三个人,心头一紧,脸上又堆起了笑容,“小柳哥知道路就好,我惟命是从。”
他折转身子,背着王昱向桂花树左面的丛林走去。
小柳盯着右边那条小径,眼睛转动着,喃喃道:“我们一出山谷,大部分人就失散了,这边会不会是铁肩他们走的路?还是另有其人……”
他望着已经消失在树丛里的云方和王昱,立在岔口想了想,终于还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