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为小刘的中年男子有点拘谨,看得出来他是个一贯老实的男人。厚厚的镜片后面,藏着一双闪躲的眼睛。而他身边的中年妇女,被称为小张的她,显得非常张扬。但在团长的气势压迫之下,她的表情也显得局促不安起来。
似乎面对首长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纵然心里怀着恨,也是无处发泄。
小刘愣愣地说:“那要怎么办?”
团长哈哈大笑道:“怎么办?其实我觉得嘛,很好办!干脆给他们俩成好事得了!你们看,坏事就成好事情了,多舒畅不是?”
林铁柱一下子瞪大了眼珠,他压根没有想到这话居然从团长嘴里说出来。而更为吃惊的是小刘,他看起来有惊又怒,额头上的汗水渐渐滴落下来。而妇女则也愣了半响,只有两人中间的少女,她脸色开始变得苍白,紧紧拽住妇女的胳膊,似乎她一松手就要倒地晕厥一般。
团长看了看他们,问道:“是不是不愿意?”
三人怔怔地站着,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
团长审视他们的眼神锐利地跟鹰隼一般,划过大家的血管,每个人都感觉到血液汩汩流出,身体越来越凉。
团长冷哼了一声,大声喊道:“小陈,小陈!进来一下!”
此时从门外进来一个约莫20岁左右的年轻姑娘,穿着一身绿军装,帽檐两侧露出两条辫子,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看起来英姿飒爽。
她笑了笑:“有什么事吗?”
团长爽朗地笑道:“小陈,你带这位小姑娘和她姨娘去谈一下,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小陈点点头,伸手捉住了少女的手,轻声道:“妹子,跟姐过来一趟吧。对了,你是她姨呀,一起过来下好吗?”
小陈的态度很好,叫人难以拒绝,再加上房间里团长那冷冷的眼光,她们还真的难以呆下去。但她们出来之后,小刘也跟过来了。妇女皱了皱眉:“你跟过来干嘛?”
小刘则是面露难色,并没有搭腔。
四人到了隔壁的一个房间内,小陈问道:“妹子,你是不是被那个人欺负了?”
少女没有开口,只是泪珠如掉线的珍珠,纷纷坠地。
中年妇女低下声音道:“这杀千刀的,我们家雪儿还是黄花大闺女那!首长还叫我们把雪儿嫁给那个畜生,你评评理看看,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小陈脸色也沉了下来,招呼三人道:“先坐吧。”
她慢慢地说:“不见外的话,也容我叫你一声姨吧。”
妇女紧张了下:“这……”
小陈点点头:“姨你别见外,我跟你们说说我的事情吧。我是湖南人,前几年刚解放,乡里号召我们去新疆搞建设,那时候大广播里天天说,我才十六岁,脑子一热也就跟一群姐妹去报名了,我娘接连哭了好几天呢!还是拦不住我。去了天山脚下,首长叫了很多女兵排成队,然后上来很多男兵,手里捧着花,首长叫女兵转过头,大家就转过头,前面的就是一排男兵了。然后首长就大声问,你们愿意扎根新疆吗?大家大声喊愿意。首长又问,那么你们愿意接受组织给你们的任何安排吗?大家又齐说愿意。当时我还在一边看,热血沸腾着呢。谁知道首长大声喊,你们记住,你们面前的男人,就是你们以后的丈夫!”
“一下子女兵都傻眼了,她们大多二十岁没到,什么都不懂,就稀里糊涂地成了别人的妻子了。当天夜里,好多女兵爬墙出去准备逃,第二天一早全给逮回来了,还有几个自己回来了,您不知道,新疆那鬼地方,出去几里地连人烟都没见着,那些人逃出去一害怕,又回来了。”
中年男子厚厚镜片后眉头紧锁起来,似乎他听到这样的故事颇为反感,他嘴巴翕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但中途又咽了下去。
妇女愣了下,问道:“那你呢?”
“我?”小陈笑了笑,“那天晚上我的几个姐妹都这样被男兵带走了,我没有被带走,我以为我没有关系,正高兴着呢,结果三天后的一个夜里,首长叫我去开紧急会议。”
“紧急会议?怕是叫你们入洞房吧?”男子略带讥讽地说。
小陈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想到,当时我见到去开会的有七八个跟我差不多年岁的姑娘,那几个姑娘都很漂亮。我们进去后,首长就过来了,他对我们说,今天找我们来是重要的事情,我们这个建设兵团的首长都是打仗好手,现在不打仗要搞建设了,但新疆不是他们的家,这些首长都不是很安心。所以,我请你们过来,就是帮组织落实这个任务,去照顾这些首长,让他们在这里有家的感觉,这样才能扎根新疆搞建设嘛!”
“当时,几个姑娘就掉泪了,很快外面进来了八个首长,年纪大概都四十岁左右吧,后来就分别把我们带走了。我跟的是王真团长,现在都四年啦!先前我们在新疆,但团长在那里老是生病,后来组织上就安排他回北京了。这不,才来没几天,就撞见你们了。”
三人都愣在那里,只是小刘暗暗地咬了下牙。
“妹子,听我一句劝,嫁了算了,女孩子家家,迟早要嫁人的,如果你不嫁的话,名声就是个问题了。”她盯着少女,又转向妇女,“姨,说实在的,妹子这样的事情发生,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能把坏事变成好事。”
少女的泪珠从两颊滑到光洁如玉的脖项,小陈站了起来,轻轻拍拍她的肩:“妹子,你有什么想法?”
妇女道:“如果不嫁呢?”
小陈轻声道:“姨,团长过段时间就要在这里接任县长了,我觉得不要让他不高兴的为好,他这人,发起脾气来不好对付。”
妇女脸色有点发白,而男子喘了口粗气,看得出来,他非常激动。
小陈叹了口气:“妹子,你认命吧。做女人的,就是这样的。不是你想选择什么就能是什么的,想想我那么多姐妹,一夜之间嫁给从来没见过的男人,也就这样过来了。你要是怕没感情,看看我跟首长,他四十一岁,我二十岁,他比我爹都大,几年来也就这样过来了,他待我也不赖。”
小刘突然用手捂住了脸,轻声地抽泣起来。一个男人的哭泣声,压抑得空气都要到达爆炸的边缘。
他松开双手的时候,众人看到,热泪打湿了镜片。他只是将手掌伸进口中,狠命地一咬。
似乎他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与软弱,只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缓解心头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