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兵未动相州城破
作者:天希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17

当杨勇见到李凌成时,后者正与岳飞、汤怀三人在相州城下,看着相州城内的火光冲天,杀声一片,表情各不相同。杨勇原本想过去问问李凌成城内是什么情况,但转念一想,自己好歹也是正六品的官,于是他骑在马上,故意驻足在三人不远处,以为他们会过来和自己招呼,一炷香之后,他失望了。

“找你们半天了,原来你们在这。”杨勇装作刚到一般,但却没有纵马上前,人总是要点面子的。

岳飞、汤怀见杨勇过来了,连忙翻身下马,牵马步行至杨勇身边,半屈着道了一声,“拜见杨大人!”,杨勇下马将二人扶起,眼睛却看着李凌成,动作明显心不在焉,一只手端着岳飞的手,另一只手却托着汤怀的下巴,也浑然不觉,顿时将岳飞二人吓呆了。

杨勇见李凌成依然动也不动,像尊泥胚似的。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撇开了岳飞两人,来到李凌成身边,后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将眼眸转向相州方向,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杨勇就纳闷了,到底谁是官?好吧,就算自己屈尊降贵,怎么昨儿个还勾肩搭背,今日却淡漠之斯。对别人他或许还能摆出一副官架子来,但对李凌成他却没有一丝的脾气,他将担忧陶俊逃跑的话说了一遍,后者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唇齿微动,像是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杨勇明白了,这家伙连半点解释也不愿和自己说。直到离开时,他仍旧在想,自己理应发怒的,为什么反而有种委屈感。

城内的喊杀声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丝毫也未减弱,反而又愈烈的架势。城内的火光在夜色中尤其明亮,直冲天际,让星月失色。

天黑前,三十多个“反贼”打开南门冲了出来,随即城门紧闭,刚出城的“反贼”们被射死在护城河内,背上插满了箭矢。既然有人逃出来,说明陶俊一方已经不能占绝对优势了。这是一个好消息,杨勇等人均兴奋不已,唯有李凌成淡淡的,火光在他的眸子里闪动着,反射出莫名的光来,使他的眼睛在黑夜中尤其的明亮。

一个时辰过去了,却再也没有人能够逃出来,杨勇有些泄气,李凌成的脸上却露出一丝微笑来,让杨勇十分不解,但他没有问,因为问了也不会知道答案。

随着城内的杀声愈加激烈起来,李凌成嘴角的笑意就更浓了,城内反贼的内斗像是进行到了白日化,就连城墙上都出现了打斗的身影,不时有人惨叫掉下城墙,加入到“良好的归宿”中。

“要不要赶紧调人过来?”杨勇在李凌成耳边小声道。

李凌成看了杨勇一眼,像是看白痴一般,毫不掩饰嘴角的那丝讥笑,这让杨勇很受伤,脸上被某人留下的青淤顿时剧烈的疼痛起来。直到很久以后,杨勇才想明白,这位李小哥,在平时可以和任何人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可是一临大事,他却连一丝阳奉阴违也欠奉,特别是自己这种人。想到这里,他的自尊心又再次被狠狠的打击了一下。

城内的厮杀声一直延续到天明才渐渐趋于安静,在夜半厮杀声最响时,李凌成与身边的岳飞小声交谈了数句后,对杨勇道:“传令下去,各州抽调五百步兵弩手于正南门一里处集合,小心掩藏。另外,让所有守住路口的官军打起精神来,所有过路者,不管正反方向,一律暂扣,不许放过任何人,若是跑了一个……”他又看了杨勇数眼,才悠悠道:“你看着办吧。”

随着第一束光穿透了浮云,瞬间光芒万丈,晃得人睁不开疲惫的眼。太阳探出了整个脑袋,像是一轮被烤红的轮盘。今日是个好天气,整个相州前所未有的明媚。

当厚重的南门缓缓打开时,所有人激动的屏住了呼吸,两千多道目光瞬间定格,而后缓缓的看向了杨勇,杨勇苦笑,看向李凌成,后者面无表情,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敞开的城门。

半柱香之后,护城河上的吊桥缓缓落下,“轰”的一声久违的尘土再次飞扬起来。而后,一群衣衫褴褛的“反贼”空着手走出了城门,不下五六百人。互相搀携着,过了吊桥,跪倒在路中央,口中高呼:草民该死,反贼已经平息,请朝廷不要忘记了投降者无罪的诺言之类的话。

李凌成微微一笑,朝杨勇淡淡道:“接管相州!”

杨勇一愣,小声道:“万一是陶俊的圈套怎么办?”

李凌成已经纵马蹿了出去,淡淡的声音留在了杨勇的耳边,“你觉得到了这个地步的陶俊,还会有这么多人为他送死?”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经到了“反贼”身前。

李凌成纵马向前,岳飞、汤怀紧跟其后,三人来到“反贼”面前。那些人眼见三人都是青年,却并非官员,只是一介布衣,一个个目光迟疑着,他们现下最关心的就是“投降者无罪”的承诺。

显然,他们所关心的与李凌成最迫切想知道的风马牛不相及。询问了一些城内的情况后,他们终于说到了一些李凌成所关心的事,从众人七嘴八舌中,大致可以总结出,“发生内乱前,陶俊曾四处派发画像,追杀一个人,说是官军的奸细。那人到底死了没有,后来就不知道了,但发生内乱时,他们曾亲眼见一个黑衣人杀了陶俊身边十多个亲卫,好像正是画像上的那个人。”“后来呢?”“不知道了,那人好像受伤了,逃向黑暗中,有二十多个好手在追他,怕是……”

三人眼中一暗,等来的却是这消息,顿时觉得空气中的血腥气传入鼻子中,变得酸嗒嗒的,虽然为张显担心,但总算有了消息,李凌成当场就骂咧咧道:“就知道这臭小子命大,他一定还活着。”

出于回报,李凌成指着杨勇对众人道:“那个就是现场最大的官,去告诉他,你们的姓名以及家住哪里就可以离开了。”众人被询问了半天,终于等来这句话,但这人并未官员,可信度有限,于是他们畏畏缩缩的跪在杨勇的马前,一个接一个的报名字,在杨勇的一片愕然中,颤颤巍巍的说是那个年轻人说的,“说了名字和住址就可以回家了。”

这些人拿起武器是悍匪,放下武器却比平常人更不堪,因为他们比别人多了一段禽兽经历,即使今天能够活下去,他们终其身也会不得安宁,这是良心与道德的拷问。他们今后如何生活,是死是活,已经不在李凌成考虑范围之内。对于这些人,他只想说“造反无罪,残杀者天理不容”,让他们留下姓名和住址,只是方便韩肖胄处理后事而已,至于韩肖胄真的是“投降者无罪”,还是秋后算账,这就不是李凌成所关心的事了。

李凌成明显又给杨勇出了难题,当然不是放与不放的问题,而且这么多人的姓名和住址,他小小的脑袋怎么可能记得住,行军在外,又没有纸笔。想破了脑袋,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很聪明的办法,并让其得意了好久,于是他让身后的步兵每人记一个。进了相州寻找了纸笔,再由专人统一登记,谁若是忘了直接去领二十大板。

于是,进城时,前面一千五六百步兵队伍整齐,一片萧杀,后面五六百步兵们一个个哭丧着脸,拖拖拉拉,还不断提醒自己,“史珍香家住暴鸟乡大洞村”“赖月金家住二同乡棒子村”“王首银……”“杜子藤……”“刘产”“沈经兵”……

相州城内已经形同废墟,到处是一片瓦砾,未焚烧尽的木梁还在冒着烟,曾经几何时它曾承载着一个华丽的屋顶。一眼看去,一片荒芜,四面墙失去了屋顶,光秃秃的伫立着,随着风轻轻的摇动。六七个黑漆漆的柱子再向人哭诉着它曾经是一处小楼的承重,残砖断瓦将小巷堵塞,分不清原来是何用的旗帜被践踏破烂……

反贼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街头巷角,一眼下去,不下上千人,失去主人的“武器”随处可见,看来南门似乎是他们交锋的主要战场之一。被风干的血混合着灰尘在地面上翘皮,被风一吹,到处都是。几具光溜溜妇女的尸体在一片瓦砾中,苍白的令人心悸,贼人还未来得及丢下城墙,便发生了内乱。整个相州安静的唯有“呼呼”的风声,虽在烈日炎炎下,却如同鬼蜮一般阴冷。

官军迅速“控制”了四面城门,几乎未遇到什么有效的抵抗,李凌成让杨勇让传令兵通知韩大人安排人手处理尸体等后续工作,便与岳飞、汤怀各带一队士兵,高声喊着张显的名字,大街小巷四处寻找。

相州衙门得益于它的特殊性,完整的保存着,也许是陶俊想过一把干瘾,总之整个衙门少了些公文,却多了无数东西。后院里关着十多个漂亮的少女、小媳妇;公库里的官银一两不少,还多了数倍,珠宝首饰落了一地;未洗净的刑具上,还连着血肉,显然是陶俊取悦用过;韩知府昔日的卧室被当做了茅房……

将城内劫后余生的百姓迁出相州城时,韩知府紧抱着相州户籍名册,再一次悲怆的几欲晕倒,轻轻推开了相扶的官员。韩知府向前数步,摇摇欲坠,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无一不颤,连牙都控制不住上下交颤着,“咯咯”的直响,口中喃喃道:“一万六千人呐,一万多条人命啊……”还未说完,便两眼翻白,“砰”的一声,倒在了相州知府衙门前,惊了一干官员。

那两尊石狮子瞪着一双空洞的石眼,冷冷的看着尘世的一切,它们没有瞳孔,又如何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