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城根下的窝棚,这么脏这么臭的地方也是人住的?右卫将军的三公子沈韬从没见过这样的居所。他奉了元芳之命来找小山子,七拐八弯地几乎要放弃,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到这里来。
走进窝棚,沈韬打亮火折,小山子一下坐了起来,寒气逼人地看着他。沈韬看看小山子旁边躺着的妇人面无人色,以为她死了,心里急得通通直跳。
“是小山子吗?”沈韬轻声问。
“你是谁?”小山子听到他的口音,觉得象梁叔叔,很亲切,但还是很警觉。
“你是前银曹吴毖容大人的公子是吗?”
小山子有些惊异地看着沈韬,没说话。
“你不要害怕,我是你梁叔叔的朋友,我们都是奉李公子的命令来保护你们的,让我带你母亲去医病好吗?”沈韬看着这小小的孩子如此戒备、成熟,悲悯之心渐渐升了起来,难怪李将军提到小山子时语气中有痛,特意叮嘱他好好照顾,沈韬此刻是真心地想帮他。
小山子咬着下唇,终于点了点头。
“你知道赫章前银曹吴毖容到底和孟裕财有什么过节?”元芳觉得时机已经比较成熟,他要问些和案子有关的问题了。
“具体我不清楚,但我听韩虚谷说过,他的前任文昌平在任时,赫章非常繁荣,他也暴敛了很多钱,但他暴死在任上后,他的财产便不知去向了,老婆上吊死了,孩子也病死了。连他的银曹一家都遭殃,吴毖容被人杀死在郊外,据说是遇到劫匪。从此他的夫人和公子就被孟裕财纠缠不休,死不死活不活的。唉,没人管得了。”
“是不是他们手上有什么人的秘密?”
“有可能,我怀疑是杨益远的秘密,因为孟裕财还不够资格,文昌平又曾与杨益远关系密切。”
“谁管杨益远的财政?”
“左副使黄铁制。他管财政与兵制。我这个右副使管吏治与刑狱。”
“嗯。看来这个黄铁制是本地人吧。”
“正是,黄家也是本地望族,财雄势大,与杨益远的关系很紧密。源茂客栈里被烧死的就是黄铁制的亲信马玄。马玄查我和韩虚谷很久了,在韩虚谷那里偷到了朝廷给我的密旨,还好密旨是用药水所写,他未必看到了什么,但已经很紧急,我实在没办法才杀了他。他的那块黄金鱼配应是黄铁制给他应急用的,这是越级越礼。你把它给我吧,我要拿它做把柄,跟黄铁制斗一斗!”
元芳依言拿了出来,但心中又多了一层担忧:“既如此,那你放走我,万一被杨益远发现,就又多一层罪状。当初可是我拿到鱼配,这么重要的疑犯你岂能放了?”
“杨益远来不了那么快,除非,除非他实在太厉害了。”苍山冷笑一声:“那你也还是走的好,他要真那么怀疑我,那你留在这里也没有好下场。与其大家被他一锅烩了,还不如你留在外面好一些。”
看来播州的情况确实复杂。元芳倒不怕被杨益远烩了,却是希望大人此刻能在赫章,里应外合,自己未免有些力量单薄。
三日前,狄公见到了昭通将军许立仁,许将军看过狄公的官凭后,同意他使用兵栈,却又加了一句:“兵栈只可能给朝廷有官职的人使用,除了狄阁老和一众千牛卫外,其他人等一律不得过。”说完后,只见那高瘦的叶力士将许立仁拉到一边去不知说了些什么,回来后许立仁打量了几眼如燕和芳儿,竟无奈地点了点头,允许她们也过去。如燕高兴之余对这个叶力士更感神秘。芳儿却是始终如一乖巧地微低着头,好象不存在一样,他们说什么她只管跟着。
唯独肖尧宇因是戴罪之身,官凭已被没收,无论如何不能跟从。
狄公想了想,也罢,写了封手书交给肖尧宇,命他去找剑南节度使魏仪德。肖尧宇领命走后,千牛卫中的赵泓也就神秘地消失了。
兵栈也仅有五尺宽,实在是自然山川地势太险,兵栈求不得宽,但求保护地好,需要奇袭时一路畅通,直如神兵天降。是以每三里便有两个士兵把守,没有昭通将军的手令,任何人也别想过去。
元芳与苍山谈到半夜后,苍山离开了,让元芳好好休息一会儿。
曙光微露时,苍山从外面回来。进门前,苍山脚步匆匆,走到门口时,苍山定住脚步,调匀呼吸,待确定自己面色平和后,才推开门。
“李将军,快走吧。记住,我不派人来接你,你就不要回来。”
元芳凝视了苍山片刻,象苍山这样让他感到热血和力量的人不是一个,但苍山是其中最特殊而坚强的一个。男儿汉不怕冲杀战场,血溅刀锋,倒是象这样夹在两个巨力之间默默地支撑,耗尽心血,是一种慢慢地折磨,难为他这么轻轻的年纪,撑起这副重担。
“保重!你派不派人来接,我都会回来,只是回来的方式不同,但我们一定会再见!”元芳双手抱拳。今日不强留,只为争取后面更有利的局势,可是,我的兄弟啊,你一定要保重!
苍山微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笑,如此冰冷的脸上,绽出的笑容仿佛阳光,温暖着元芳的心。在元芳的一生中,每被这样温暖,都会使他的心跳更有力,而他的心跳,又会带给这个世间多少温暖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