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元芳刚合衣躺下一小会儿,就听得门口有些扰攘,又很快平静下来。元芳翻身而起,轻轻推开一条门缝。看到一个穿着云锦便袍的中年人,身后带着两名随从,旁边跟着恭恭敬敬的店老板,一行人向后院而去。元芳隐约听得那老板说:“县令大人,你这边请。”
难道这就是本县县令韩虚谷?怎么来得这样快,而且不着官服,轻车简从,这么悄没声的就来了,难道怕惊醒了谁不成?
元芳想看看他如何办案,只苦于没有由头,此刻还不能轻易现身,只好暂且等在房中。突听淮阳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民女冒昧挡驾,民女参见县令大人。”
元芳眉头一皱,摸摸腰间的鱼配。
“你有何事?起来说话。”应是韩虚谷的声音。
“民女昨晚见到有人拿走了火场尸身上的物证,此人现在就在楼上。民女不敢隐瞒,特报与县令大人知道。”
韩虚谷,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中等身量,发福的肚子挺出一副官派。他的父亲在金沙自据土堡,拥有几百顷土地,上千农奴,号称金沙堡主。这个土堡主却是个很有眼光的人,将老二韩虚谷从小送入长安生活、读书,考中进士后再回到夜郎当官,如今在赫章这块肥地做县令。别看现在赫章萧条,以前的赫章可是商贾云集,百市繁华,夜夜笙歌,简直堪称夜郎之神都,民间有云:“赫章官三载,十世富都来”。
这韩虚谷身为赫章的父母官,是官有官派,富有富态,目光炯炯,倒也颇有威风。他上下打量了淮阳两眼,略一思忖,便威声道:“头前带路。”
一行人来至甲字号门外,两个随从开始猛烈拍门:“开门、开门!”
稍停了一下,听得屋内有人喝道:“什么人!”声音略微喑哑,似乎刚从睡梦中惊醒,颇有怒气。
韩虚谷使个眼色,一个从人抽出佩刀,用力插入门缝,往上一挑,门闩跳起,两个随从一人一边砰的一声推门冲入,韩虚谷就见一个七尺的汉子穿着一身白色宽衣,刚从枕下唰的抽出钢刀,回身怒目看着他们,脚上鞋都没穿。
韩虚谷身后的民女叫道:“就是他!”
那七尺汉子本是一脸怒气,听到这声叫,眼光落到韩虚谷身后时却变得又气又无奈:“小妹,你又捣什么鬼?!”
淮阳被那一声“小妹”给喊愣了,想反驳,看着元芳瞪着她,竟没说出话来。
客店老板忙在一旁打圆场:“李公子,这可是本县县令韩大人,你们莫要冲撞了。”
“哦,原来是县令大人,失礼了。”元芳将刀往榻上一扔,脸上浮起客气的笑容,拱了拱手:“在下李晋易有礼了。初来贵地,还未及拜望县令大人,不识宝相,还望大人莫怪。”
韩虚谷听此人说话,虽客气却不**份,看此人长相,气宇轩昂,看他握刀的架子,是个练家子,又一眼瞥见他挂在床头的外衣,紫衣硬绸,此人定非等闲之辈。
韩虚谷也便敛起傲气,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淮阳:“刚才这位小姐告你拿了火场尸身上的物件,可有此事?”
元芳苦笑,无奈地咳了一声:“这是舍妹,实在被家慈家严惯得无法无天,我一管她,她就跟我斗气,让大人看笑话了。”
“哦,是吗?那昨夜火起时,你在何处?”
“大人,我可以先穿上衣服吗?穿着宽衣说话,实为不雅。”
“大胆!”韩虚谷身边的随从大喝一声,难道要让县令等候他穿衣服不成?
韩虚谷摆手制止。这个人让他莫测高深,听他说话,似有官职,但又没有说出来的意思。韩虚谷在中原呆久了,颇受中原官场的熏陶,做事待人十分谨慎,面对元芳这种让他摸不着头脑的人,他是不会轻动的。
韩虚谷点点头,客气道:“请吧。”
元芳不慌不忙地把衣服穿好,靴子套上,腰带一系,最后两手抓着衣摆一抻,往后一背,好个雍容华贵,气度从容。
“可以说了吧?”韩虚谷真是好耐心。
“昨夜我去救火了,从火场里救出了一个人,可惜他死了。”
“你可曾拿了什么东西?”
“我什么也没拿。”元芳气定神闲:“大人你要是非要听舍妹的话,那你就有的头大了。”
韩虚谷眯了眯眼睛:“那好吧,既然你们都在火场呆过,那就随本县一起去勘查火场,然后随本县一起回衙。”
元芳客气地笑,心道:“正好,踏破铁鞋无觅处,我正愁进不了县衙府呢。”
一行人出了门,就见一个身穿白软缎的高等小厮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韩虚谷的随从喝问:“什么人!”
元芳眼看淮阳要开口,一抓她的胳膊,抓得不轻不重,让淮阳又叫不出来,又不得不瞪了元芳一眼。
“青僮,你这个懒小厮,还不快过来,挡住县令大人的去路。”元芳喝叫青羽。
青羽夹着个肩膀,低着个头,装得无比乖巧,迅速溜到元芳身后,在淮阳背后冲她伸了伸舌头。
韩虚谷到了火场,先仔细看了看尸身的容貌,也不嫌忌讳,亲手将尸身上下按压了一遍,似是怕漏过什么东西,可终究一无所获。
在韩虚谷忙着的时候,元芳不慌不忙地从衣袖中取出那个黄金鱼配,将它系到了腰带上。
韩虚谷又在火场里外仔细地察看了一遍,连草都拨开来看,只发现了一柄匕首,已被烧得乌黑,用罗帕包了,交与随从拿着,命将尸身抬回县衙着仵作详查。忙活停当,还没忘了元芳等人,正要说走吧,突然一眼瞥见元芳腰间的金光闪耀的鱼配,刚才可没见此人佩戴此物。
元芳仔细看着韩虚谷的神色,见他只瞥了一眼,便当没看见一样,对元芳点了点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