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出去了。”母亲的声音一闪即逝。

“等等，你说什么？”菲丽安突然惊醒，发现面前只有一截燃到尽头，快要熄灭的蜡烛。满桌的烛泪在烛心微弱的火焰下好像一颗颗黯淡的珍珠。

这是最后一支。接下来我的命运便会得到定论，是死在这里，还是活着离开。双手下意识握紧了，她有点不懂母亲的影子带给她的那句话。

现在是黎明之前，离太阳升起还有一段时间。夜晚的寒气深深地浸透了整座血塔。每一寸石墙，每一块石砖都覆满晶莹的白霜，让这地方冷得活像座墓窖。

“我不是凶手！”尖叫声远远地传了过来，凄厉得好像夜枭的鸣叫。“我没有杀人！”后面的一句更响，也更近。“这是误会，是栽赃。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叫喊声从上面传来，在冰冷的石壁间回荡，又乱又杂。许多脚步声穿梭其间，至少有二十个人。

沉重的铁门不时‘吱吱嘎嘎’地开启，声音一直落到地牢深处。菲丽安紧贴石壁，想听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科斯大人，求求您……”说话的是个女人。伴随着‘叮当’的铁链声，她脚步凌乱地往前走，旁边似乎还有人在推搡她。

“大人，求求您了，让我去见……”

“……陛下。你还想见陛下？！”嘲笑声突然充满整个空间，似乎有一千张嘴巴在呼喊。接着突然一记闷响，惊得菲丽安差点从搁脚的椅子上摔下去。

“少罗嗦，快走！”有个声音咆哮。

女人的叫嚷顿时成了嚎哭。“我没有杀人！我没有罪！你们不能让我到这种地方来！不能！不能！不能！”她像疯子一样吵嚷，拼命跺脚，撞出极大的回声。

“你有没有杀人我不知道。”‘八爪章鱼’那阴冷的嗓音在这黎明前的夜色中尤显寒气逼人，连刚刚的喧嚣都被冻住了。“我奉命带你到这里来。”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比风声更轻，比?石更重。“至于你有没有罪，那是法官的事儿，他们的法庭自会断定你的罪行。但是在我这里，记住，从来……不听……任何解释。”

“不！――”女人拖着长调的呜咽叫菲丽安的颈毛都竖了起来。

一支暗红的火把出现在拐角，微弱的红光照亮了哭泣女人的长发。玛丽埃塔.杰戈弗雷，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菲丽安的手指直掐进掌心的肉里。让你也尝尝在监牢里睡草垫，在法**做被告，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沙沙”“沙沙”有人的牢房都在响动。铁门上狭小的孔隙后面时不时地会被一两只转动的眼睛堵住。菲丽安望见科斯推开了一扇铁门，把嚎哭不止的女官长推搡进去。

“好好想想在法**的说辞吧。祝你好运。”

‘哐’地一声，铁门被重重地关上。接着，章鱼伯爵离开红袍守卫朝着菲丽安的牢房而来。他掏出钥匙，投进门上铁锁的锁眼，打开铁门。

“您可以离开了，夫人。”她立刻明白了母亲的话――你可以出去了――科斯抬起深沉的绿眼睛，他的面容严厉冰冷，像这监牢里的铁门一样。“现在控告你的女官玛丽埃塔.杰戈弗雷女士被证实为真正的凶手，因此她先前对您的所有指控全部无效。您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夫人。”

“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玛丽埃塔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从证人成为凶手？菲丽安扫视着科斯冷漠的双眼，看不出一丝异样。

“又死了一个人，玛丽埃塔当场被抓。”他不带感情地陈述事实，“国王陛下为此事震怒，交代一定要严惩真凶。”

又死了一个人？“是谁？”她迫切地问道，直觉中满是不安，心里本能地拒绝真实答案。

科斯望了她一眼，细薄的嘴唇再次拉紧。“夫人，现在是您丈夫负责这件事了。您出去以后问他，马上就可以知道最详细的情况。”

‘章鱼’不愿对我直接提及，难道是艾格尼丝出事了？照现在这种情况，有这样的可能。她没什么可收拾的，跟随科斯离开监牢。长长的甬道里，两人并肩而走。

“吉德怎么样？她可以无罪开释吗？”

科斯停住脚步，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夫人，我知道你的公义。可你知道吗？首相大人为了你可以变卖领地上最富庶的庄园，家族中流传了许多代的宝冠，而吉德的父亲却不会。他认为用那块从你丈夫手中讹诈来的土地去换一个被许多男人玩过的烂婊子，是大大的失算。”

“可她是他的女儿！”菲丽安既震惊又愤怒，但她没问瑞卡德的钱到底进了谁的腰包。

科斯摇摇头，“夫人，这世上有一类人，他们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包括自己。这种人只效忠于金币国王，目无神灵和律法。为了那些金灿灿的东西，他们可以比乌鸦更贪婪，比饿狼更凶残，比毒蛇更冷酷。很不幸的是，吉德的父亲就是这其中的一位，而且是最为忠诚的一位。”

这席话叫菲丽安哑口无言，心头腾起深深的无助感。

晨曦透过东边的云层，从塔上的狭窗照进来，让浓重的墨黑稍稍有些褪色。我进了叛国者之门，然后又从这里毫发无损地出去，恐怕一百年来也鲜有几个。菲丽安站在石阶上向上仰望，灰色的‘命运墙’一如既往地灰暗，昭示着许多走进这里的人的最终结局。

外面很冷，但气味要比里面好上许多。他们登上小船后，河面上飘荡着的乳白色冷雾便刺激着喉咙，让之很快为烈焰点着。她不得不扯过披盖在肩头的羊毛斗篷掩住口鼻，让呵出的温暖湿气稍稍浸润干涩的气管。

“不能再送了，就到这里吧。”科斯绞起双手，目送菲丽安登上石岸。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上了漆印的书信，双手递给她。“一个故人嘱咐我交给你的。她要我告诉你，回家之后再打开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