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塔在城堡的北面,灰色的石壁即使在正午的阳光下也显得那样阴沉。瑞卡德紧紧跟随在科斯身后,无需言语,默契得就好像一个人。他可不想因为分神,在这种晦气的地方迷路。
穿过叛国者门,踏上那条阴惨惨的黑石小路。阳光渐渐从这个包围着死亡和哀愁的地方褪去了,四周的光线立刻黯淡下来。
这里没有一个守卫,安静得连呼吸也粗重如石块摩擦。
这是被诅咒之地。瑞卡德记得,米拉西瓦大帝壮年崩逝于此;他的孙子韦尔比希一世在塔中如厕的时候莫名坠楼;“贤王”韦尔比希二世的母亲,著名的‘黑凤凰皇后’伊希尔娜在此地被一个儿子暗杀……诸如此类的悲伤与恐怖,多得难以数清。此后的每个世纪,血塔都会被许多牺牲者的鲜血浇灌。如今,那些泥土已经吞不下任何血食,将一种难堪的红褐色浮现在塔基的岩石上。
科斯沉默得像个幽灵。他们快速穿过一个充满灰尘的大厅,走完一段挂满破旧帷幔的长廊,前面出现了一条竖井,笔直地通往下方。这里是血塔地牢的入口。
当年,古埃诺的最后一任皇帝,“疯子”索伦特二世最终扩建并完成了它们,用来关押那些意见不合的人。
他在世的时候,里面人满为患,哀声遍地。人们发了疯的指责血塔地牢的存在,认为它是不公和暴政的代名词,是被诅咒之地。仅仅数年之后,这个魔咒就在皇帝自己身上应验了――他也成了这里的牺牲品。赞布拉城陷落的时候,他带着皇后在地牢中自杀,尸体被心腹的仆从带往下方不知方向的黑暗中,并永远长眠于那里。
之后当政的卡佩特家族因为惧怕诅咒,永久封闭了下方的许多秘道、排水口和阴沟,只留下地牢专供使用。
这是一个庞大的地下建筑,共分三层。第一层比较宽敞,是可供许多囚犯挤在一起的大房间,一般关押着些不太重要的人。第二层隔了很多单人小屋,专供那些贵族出身的囚犯享用。到了这里,就基本上别想出去,一直要待到死神的降临才能如愿以偿。地牢的第三层最为黑暗,最为狭小,乃是无门的黑牢。进到那里的人等于是向人世间作了告别,在黑暗的地狱中慢慢腐烂。只有那些犯下叛国重罪的人,才会被扔进那里。之前的王后乌莱雅和她的家族,都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在这下面还有一层,乃是秘密处决之地。它好像一个核心,四周张开许多触手,通往早已被封闭的未知之地。除了科斯和挖洞最深的地鼠,没有人知道那些密如蛛网的通道究竟伸向何方。
菲丽安此刻正呆在地牢第二层的单人小间里。同她一起被关押在此地的还有寡妇吉德,以及先前那个私藏毒药的琼安公主的侍女简。
“救救我,那东西不是我的。”简的呼喊声飘出很远,到了末尾就分不清是人还是幽灵的哭泣声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们听我说,不是我……”
“那女人疯了。”科斯发现瑞卡德有些走神,唐突地来了一句,“这地方有股子魔力,呆久了不管是谁都会变疯。”
钥匙在他手中响动,‘叮当’‘叮当’,叫不少在黑暗中游走的目光移动过来。
“大人,我没有拿左伊王妃的珍珠手链,真的没有……大人,我没有拿左伊王妃的珍珠手链,真的没有……大人,我没有拿左伊王妃的珍珠手链,真的没有……”
细小的声音好像魔咒,哼哼唧唧的叫人心底一阵阵发毛。
瑞卡德好奇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源头望去,看见在一个狭小的牢房里,有个头发一直长到地面的老头正对着粗糙的石墙说话。他面前的那扇门已经很久没有打开了,上面的铁锁布满锈迹。
“他在里面呆了三十年,早已精神失常。”科斯凑了过来,钥匙又是一阵急响,“他现在什么都不认识,就只会说那句话‘大人,我没有拿左伊王妃的珍珠手链,真的没有……’”他学着他的口气说话,叫瑞卡德脖颈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我看你也快和他差不多了。”瑞卡德一点也不喜欢他说话的口气和他衣服上的味道,这总让他联想到摆放了好几天的死尸,“我们还是快点。”他催促道。
“别急,夫人就在前面,不远。”情报头子郁闷地嘟哝了一句。
见到菲丽安的时候,她正坐在牢房正中的草垫上沉思。仅仅一天的时间,恐惧,及其带来的不安就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那双翠绿的眼睛转瞬间大了许多,四周还泛着青色的眼圈。
“你来了――我知道你会来的。”她的语调很平静,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但细听下来,却能感觉到其中隐藏的激动。“我可以离开吗?”她牙齿咬着嘴唇,略带犹豫地从表情猜测答案。很快,失望便写在了她的脸上。
“我还以为你……”
“他说了。只要你说清楚那天去做了些什么,就放你走。”
“放我走?”她微微侧过头,极度的不信任,“有这样的好事?如果我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他还会这样慷慨?”
“他没说需要什么答案。你只需要把那天的具体情况说出来,余下的就交给我。”
菲丽安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其实真的没什么,我去那里只是和她聊一些平时的琐事――关于怀孕的女人最合适吃些什么;还有,如果脸上长了痘痘该怎么通过饮食调理……很多很多,具体的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后来她开始煎虾,结果煎过了头,糊了。还是我提醒的她,否则她很有可能会把锅底烧穿。因为怕打扰她做菜,我就离开那里去花园散步。后来……后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快要崩溃的情绪,让自己保持那份难得的矜持,“……两个和雅丽.穆德住在同一间寝室的女孩匆忙路过时撞到了我。我喝住她们后才问出饭菜里有毒。于是就赶去了王后的白塔,希望还没出事……下面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无法认同那些污蔑。”
她的理智让她没有忘记最后提出自己的申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