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告诉你。”她一字一顿,好像那段记忆已经过去非常遥远,“可是……不能完全说清,因为连我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真是个蠢蛋。菲丽安听了之后哭笑不得。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吧。”她说。
艾妮开始描述她那天晚上的经历。反反复复,语言和思维都很混乱,比刚才更让人无语。
首先,她提到了自己在祈祷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小侍从。“他就像个幽灵”艾妮提及这件事的时候有些害怕,“他的两条腿比拨火棍还细,脸孔模糊不清,还躲着光亮。他告诉我,琼安会在国王白龙塔的书房里等我。一开始我以为他是鬼魂,但是……你知道的,那里是真神的圣地,鬼魂是进不来的。所以我又觉得他是琼安的小侍从……”
“所以你就相信了,去了国王的书房?”菲丽安已经找不出话来形容。真是个猪脑袋。“你不知道琼安是公主,她只能有侍女吗?”
“我……”艾妮长大了嘴巴,活像条缺水的鱼。“我……我忘了这个……”
你差点忘了怎样保住性命。菲丽安发现自己有种中毒的感觉,脑袋跟着她的声音发晕。
“那么接下来呢?你怎么又动了那封信?”
“我进去的时候,里面没有人。那封信就在……桌面上放着。哦,等等,我进去的时候里面还很亮,只是没有人。四周的墙壁都闪耀着一种奇异的灰白色亮光……”那是云母石返照出的亮光。菲丽安在侍女发现艾妮出事的时候去过阿苟斯的书房。这无关紧要。“嗯……”她又停住了,“那似乎又不太亮,但是外面没有月亮。”
“没有月亮?你确信?”菲丽安诧异,耐心地听着她的描述。
“的确没有月亮,却能看见东西。那光芒似乎是从地板下面透出来的。”她的样子不像是说谎,叫菲丽安十分迷惑,“打开那封信的时候,我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其实从刚进房间的时候就能闻见了,不过很淡,也说不清是什么……”这应该就是希尔曼学士提到的‘可以像香水一样挥发于空气中的毒药了’,的确是难以推翻的证据,“我那时一团心思全在信上,根本没注意到香味。等闻见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东西要从鼻子里钻出来。我没想到那是血,然后……然后,我感觉自己跌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不断下落,永无尽头。我的儿子在耳边尖叫,声音大得足以吵醒这个城市里所有沉睡在坟墓里的幽灵。但是我看不见他,看不见他……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经过就是这样的。”
菲丽安收回目光,陷入沉思。
一个瘦骨伶仃的小侍从,一个魔鬼契约般的邀请,一封涂满毒药的书信,一个没有月光的黑暗之夜……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成了一团无法看穿的迷雾,令人窒息。她轻轻地用手敲击额头。这招真狠,就算不能同时达到目的,也能轻而易举地毁掉其中一方。不管怎么样,这种死局不是一般人能够设的。设局的人必须对整个宫廷和几个局内人的性格与行事方式都十分了解,才能保证这个计划的顺利实施。如果是这样,那么真正的凶手应该就在我们中间。
危险近在咫尺,而且无法猜测。菲丽安打了个寒噤。这是否意味着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并且如今看来,阿苟斯很可能清楚这件事的真实意图,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戏给那个真正的凶手看,让他在得意忘形之中露出马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下令琼安去修道院就是个最好的解决办法。似乎那天在场人群中,还有一个人也认同这样的做法――好像是琼安的姨妈,莫拉德大公的遗孀埃莉诺夫人――这就应该错不了。
那么接下来他会怎么做?等待那个真正的凶手出现?还是……
不,不对,我疏忽了一点。如果这种猜测是正确的,那么艾妮在琼安被赶走后立刻恢复就说不通。菲丽安回忆当时的情形,几个互相有关的人全都在场,但是能把消息传出去的却没有。琼安、阿苟斯、埃莉诺、希尔曼……其他的都是侍女和侍从,他们中找不到另一个与艾妮和琼安有着直接利益联系的第三人,所以都不可能是设局的人,除了自己。
会不会是这种情况?这个局是……
她的眼睛凝视着阿苟斯吩咐侍女送来的食物,发现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除非……这是阿苟斯和希尔曼那老头在演戏,自编自导地演,欺骗所有人。这所有看见的,听见的,都是谎言。他们的目的,只在于勃瓦第的土地。
想到这里,菲丽安胃里一阵翻搅,作呕得想吐出来。
她不能忘记,当初阿苟斯为了强迫艾妮签署<治权递交文书>和<继承法案>的时候,是如何折磨她的。而在这个计策破产之后,又表现出了何种的愤怒。他从来都没有爱惜过艾妮,即便她为他生下儿子也是一样。
出事前天的早晨,阿苟斯一定知道艾妮时不时地呕吐是因为怀孕。连那些没结婚的侍女都看出来的东西,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不知道?真是笑话!但如果是为了顺利地实施这个计划,一切就说得通了。我们现在被狼群包围着,随时都会被撕碎。可悲的是那个人还生活在对真神极度虔信的梦幻中,完全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样。
她望见艾妮又开始播弄手里的念珠,准备祈祷,心头不禁涌起深沉的悲哀,自觉难以呼吸。
父亲,我该怎么办?在她的眼中,我还不如一串念珠值得信任。她摇摇头,轻轻地走到窗口,掀开窗帘,让外界的风吹进这个沉闷许久的房间。
冰冷的空气刺激着昏昏欲睡的头脑,菲丽安又觉得自己刚才的猜想不一定正确――阿苟斯没必要用毒害妻子的手段赶走女儿,只需要一道命令就可以了,他这样做完全多此一举。
一切又回归了原点,没有一丝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