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沧海目力何其之远,老远就见那老头左手一抬,却是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张白纸,在山风中却不卷曲,纹丝不动,显然使的是逍遥派小无相神功,不由心中暗赞:这老头样的人儿便是师兄的首徒苏星河了吧,果然一身好内力!
就见那苏星河右手一伸,又不知何时拿出一支笔来,大袖一挥,笔走龙蛇,已是写了几字在纸上,再抬手时,李沧海看得清清楚楚,上面写了几个大字:不知格下光临,有失远迎!请问格下可是星宿门人?
李沧海只见那苏星河虽然干小,却极有威势,写完了字才冷眼向自已这边望来。
苏星河一眼瞥见李沧海,那干瘦的身子才猛地一震,连忙起身缓缓说道:“是,是小—师—叔吗?”
这几十年来,江湖上人传聪辩先生苏星河天聋地哑,而他这番见了与他师父最好的小师叔李沧海后,心中所虑尽去,是以开口说话!但终究几十年不言不语,这时重运唇舌,不免有点生疏。
李沧海轻轻一叹,道:“想不到连你也都老了!咦,这个珍珑,是你摆的吗,摆来做什么?”李沧海飞身落在青石之前,但见那棋盘雕在一块大青石上,黑子、白子全是晶莹发光,寻常“珍珑”少则十余子,多者也不过四五十子,但这一个却有二百余子,一盘棋已下得接近完局,正是当年自已与大师兄合创的“星宿珍珑局”。
睹物思人,还记得当年大师兄无涯子教自己下棋,那孤独而寂寞的表情,还记得自己最后只用他相让七子便能与之下出完美的对局,还记得他二人为了追求那残缺的完美而共同创出这一珍珑棋局。
唉,当年大师兄若没娶二师姐,又是怎样的结果呢?只恨大师兄当年眼里的那一片寂静!!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李沧海也恨自已当年不知争取,更恨自已练了那可恶的北溟神功,看着大青石上的黑白落子,一时之间竟自发起呆来。
却听苏星河道:“小师叔有问,不敢不回,这是师父定下的找寻传人的办法!小侄尚在思索堪破之法。”苏星河见李沧海面色变化,一会柔情似水,一会迷茫无助,却不知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李沧海犹自呆看珍珑棋局遥想往事种种,正心不在焉,也没注意苏星河的话,只是心中没来由的竟浮现庞莫云那张丑脸来,还一脸的坏笑,色迷迷的蛤蟆眼睛一眨一眨!
李沧海暗淬了一口,怎么想起那个小家伙来了,轻轻摇了摇头,把那恼人的思绪赶走,这才对苏星河道:“你师父葬在哪里?我要去拜祭一下!”
苏星河道:“好教小师叔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并未仙逝!师父摆下这珍珑局,只是想找个聪明绝世的弟子传下衣钵,好替他报仇!”
绕是李沧海这般人物听了此言也不由喜形于色,即惊且喜道:“星河,你说的可当真吗?”
李沧海当年小小年纪便暗恋大师兄无涯子,皆因其娶了二师姐为妻,一时想不开便偷偷练了本属于大师兄的北溟神功,却不想服了那易筋煅骨炼穴丹后变成丑女,无脸面见人,这才黯然离去。许多年来,虽不曾返回中原,却一时都忘不了师兄无涯子,成天活在回忆当中。
当李沧海恢愎容貌之时,内心高兴之处实无法言表,一门心思想回逍遥派看望师兄师姐,虽也偷偷想过能和无涯子师兄怎么怎么样,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心思一热过后反而冷静下来,所以后来才跟着庞莫云等人一齐上路,都没太过着急返回星宿海逍遥宫里去。直到遇到康广陵知晓了无涯子被逆徒所害,这才火急火燎一般的直奔雷鼓山,只为了早日拜祭一下师兄无涯子,在其坟前诉说往事种种因由,以解相思之苦。
这时她突然又听得师兄无涯子原来尚在人间之语,怎能不喜,当所有的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相思六十几年后的再相见,其间的所有苦,所有痛,都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李沧海俏目微微泛起湿意,一时间竟不能语,千言万语都仿佛无从说起一般。
李沧海即知无涯子师兄没有死,便知道他定是在这三个木屋之下,这是逍遥派收徒门户的规矩,她再熟悉不过,当下收敛心情,莲步轻移,直接向那无门无窗的木屋走去,也不见如何做势,便把木板穿了个人形空洞。
苏星河此时心中隐虑尽去,心情大松,不由面露微笑,手上却又多出几张白纸,挥笔疾书,只片刻便成信八封,却是分别写给给他那八个徒弟,叫人漆好火漆,送了出去不表。
李沧海踏入空洞之中,下落了好一会才着地面,只觉着地之处极为柔软。但见自己处身在一间空空荡荡、一无所有的房中。不由心道,无涯子师哥不知可还记得我?我见了他的面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李沧海这时竟在内心处生出了一丝退去之意,只是念头一闪便即消失,千里之外苦苦相思六十几年,又岂能再次错过。
只听得隔着板壁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是哪个门派的?”
李沧海的心顿时如被雷击中一般,悸颤的转过身子,轻轻喃呢着道:“师哥,是你吗?”
却听那声音激动地道:“你是小师妹?真的是你吗,小师妹?”沉默了半晌才又喃喃自语:“你又不知我还在人世,定是不会来的,就算是来了,我这副模样还是不见的好!!唉,莫不是我大限将至,竟生出幻听心魔!”
李沧海不由心中一阵痛惜,左肩在那板壁上一撞,当即破了一洞。一眼望将进去,只见里面又是一间空空荡荡的房间,却有一个人坐在半空。可不正是无涯子师哥。只见他长须三尺,没一根斑白,脸如冠玉,更无半丝皱纹,这六十几年未见,虽然比自已梦中的师哥要老了几分,却仍旧似当年一般神采飞扬,风度闲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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