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闻钟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仍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使自己有勇气坦然地面对那张惨无人色的脸。
不错,他是风落眠。
再度约他前来国丈府,为的自然不只是兴师问罪那么简单,但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号称天下第一的诱天盟居然也会失手,真真是令老夫意外啊。”楚闻钟冷笑。
风落眠也笑,却笑得格外的轻松,仿佛一切根本与自己无干:“国丈何必冷嘲热讽?所谓天下第一,不过是江湖朋友抬举,而从不失手这话也不是我诱天盟的人放出来的。国丈爷恐怕是有所误会了。”
“这么说,宫主是有心反悔了?”楚闻钟一惊。
“抱歉,诱天盟实在是有心无力。”风落眠若无其事的起身,便要告辞而去。
“慢着!”楚闻钟身形一闪,人已经拦在风落眠前面。
“怎么?国丈还要强留风某不成?”他仍旧满眼笑意,只是脸上的神情却益发的冰冷。
“宫主误会了,”楚闻钟急忙解释:“老夫绝对没这个意思!”真的,强留?他自知没那个本事。
“那是何故挡住去路?”
“老夫希望能和宫主再好好谈谈。”
“哦?”他看了看楚闻钟,知道他的确蛮有诚意,这才轻松踱回座位:“谈什么?”
见风落眠已经有了商量的余地,楚闻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也坐回原位。
“老夫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是诱天盟也解决不了的。”
“这不就有一个了?”
“老夫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武功。”楚闻钟略感歉意。当然了,这点,恐怕任何人都没想到。
“会?国丈说的太含蓄了,何止是会?我诱天盟数十高手都是伤在她的手中,这位皇后娘娘实在是不简单!”
“她,真这么厉害?连宫主也对付不了吗?”
风落眠斜睨了他一眼,诡秘笑道:“国丈不会是想要本宫亲自出手吧?”他特意强调“本宫”二字。
“这个……”楚闻钟略一迟疑,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老夫的确是有此意,不知宫主……”
落眠神色不动:“国丈以为本宫会答应吗?”
“宫主有什么条件,尽管提。”他都可以答应,只要落眠宫主肯出手,解决了云长歌这个麻烦,那楚家荣华便世代可保。
风落眠不语,半晌,才道:“国丈有没有想过,致人于死地未必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老夫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
“您要的,不过是珍妃登上后位,太子为楚家所出,不是吗?”
“不错!”楚闻钟狂傲道,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但云长歌无疑已经成为前路上的一块挡路巨石,令他不得不除之而后快。“但是据我所知,她已经有所行动,老夫再不采取措施,恐怕就……”
“这位云皇后的确是有过人之处,看来本宫真有必要会她一会了!”风落眠若有所思道。
“如此,有劳宫主了!”闻听此言,楚闻钟自是喜出望外。
风落眠却摆一摆手,道:“且慢!去会她自是不错,但本宫可没有答应国丈什么。”
“宫主肯走这一趟,老夫已是感激不尽!”可一便可再,到时候只需稍进一步,不怕他……
他在心中暗自得意。
※※※
潇儿有信来!
长歌激动的拆封,展阅,一别数日,她急切的盼望得到他们的消息。
半晌,手颓然垂下,身子无力的窝在榻上。
他、他竟然……
潇儿在信中说,沈惊逐每日教他吐纳练气,并传授易筋经心法,虽然其中不乏艰涩难懂之处,但好在有少林寺诸位高僧悉心指点,他的身子如今已经大好,用不了多久,寒毒便可除尽,重返宫廷了。
只是,只是那个人啊,他怎么可以一句“浊世溺,不须论,八苦三灾岂忍闻”便抛下她隐遁佛门?
西方好,卒难论,实是奢华不省闻,忽尔这身生那里,千年万岁没沉沦。
浊世溺,不须论,八苦三灾岂忍闻,好行未曾行一点,不依公道望千春。
刀山耀日,剑树凌云。
何曾安乐,业火烧身。
动说十劫五劫,不曾快活逡巡。
怎如净土,菩萨为邻。
闲向八德池中弄水,闷来七重树下游春。
或登门殿;或礼经文;或驱孔雀;或臂迦陵。
或来升瑞彩;或去入祥云;或即晨登门殿;或时夜礼慈尊。
镇闻妙法,常历耳根,到彼永超生死,因兹渐得仙身。
日晚且须归去,阿婆屋里干嗔。
(选自《无常经讲经文》)
他对她已经无话可说了吗?竟然只随信附上这寥寥数语?
便西方再好,也终不是浊世俗子心中所盼,任佛祖能容,却容不得万千徒众有心欺瞒!
什么受万佛讲经度化,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躲她吗?既然挣不脱俗世伦常,又要她如何相信他最终可以堪破一切红尘苦厄?
二十八,二十八剃度是吧?紧握玉拳,微掩凤目,她的心中已经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