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

大年初一，两个女婿都带着妻儿回乡下过年去了，两三天后才能回来。宗旺和秋菊起床后给母亲拜过年，吃过面，然后各自出门去了。秋菊没有几天假，说要抓紧时间拜会原高中、大学的同学。宗旺当然是去找女朋友顾茗红了。二人的恋情正如火如荼，已经到了谈论婚娶的阶段了。

王小燕也要出去，她要去给干娘拜年。自从和王思南闹翻后，她就很少去看望她老人家了。上次去，老人问起王思南的情况，她没有多说，没敢跟老人提及自己的伤心事，怕老人为自己操心。自从十年前干爹陈伯仁逝世后，老人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由两个儿子轮流照顾着。可老人有一双法眼，从她的神色上就看出了破绽，硬逼着她说出实情。于是她不得不把她们夫妻之间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当然是轻描淡写，没有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

王小燕提着一盒点心和几斤苹果上了公交，车上乘客不多，但一个个都面带喜色，仿佛把过年的喜气当标签贴在了脸上。王小燕似乎也受到感染，一扫往日阴沉的脸色和沉重的心情，在空位子上坐下。刚坐下，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低头一看，见脚下有一堆呕吐物。她皱着眉头站起来，心里嘀咕着“怎么这么不讲公德……”，换了一个座位。然而，那堆污秽物却还是在眼前晃，在她眼前晃的还有王思南，她把污秽物与王思南联系起来，好像这污秽物是王思南吐的，好像看见王思南喝醉了酒，狼狈不堪地坐在那儿呕吐，一车的人都看着他，皱着眉头……真是丢人现眼啊！丢人都丢到街上来了。

要说王小燕对丈夫王思南一点也不关心，那是假的。譬如昨晚，她躺在床上就辗转反侧睡不着，心里总在猜测他会在哪里，和谁一块吃年夜饭？是去了他妹子家还是和那个女人鬼混在一起？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自斟自饮喝闷酒……她把门锁换了，从此他再也进不了家门。两张泛红的结婚证稳稳当当地放在箱底，他拿不走，也偷不到，她心里也踏实了许多。这些日子，他没有来打扰她，连个电话也没有，她也懒得理他，仿佛双方不谋面合签署了停战协议：春节期间停止炮击，互不干扰，让对方平平静静过个年。

干娘家的房子是一栋百年老宅，光线不是很好，但很宽敞。王小燕提着东西走进去，迎接她的是二弟陈杰武。

“老姐，新年好哇！”陈杰武也快六十岁了，但身板如他父亲一样高大结实，看上去全然不像一个老人。他快步走上前接过王小燕手里的东西，笑呵呵地说：“我就晓得姐姐你会来，没敢出去。刚才老娘还要在念叨你呢……”

王小燕快步走进干娘住的房间，叫了一声“干娘”，立即跪下给躺在床上的范爱莲拜年：“干娘，女儿给您老人家拜年了：祝您老人家新年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陈杰武跟进去立马把她搀扶起来，说：“姐，都这么大年纪了，表示一下就行了，你还真跪？”范爱莲吩咐儿子把自己扶起来靠在床头，又叫儿子给王小燕泡茶，接着就问王思南怎么没有来。王小燕吱吱唔唔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以往逢年过节到干娘家，她都是和王思南一起来。这次单独前来，干娘肯定要起疑心。于是她只好撒谎，说老王在外面打工哩。老人不信。老人撇撇没牙齿的嘴巴，说闺女啊，你骗我哩！打工……大过年的也不回家呀？你跟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过不下去了啊……

王小燕低头不语。

范爱莲叹息一声，又提起当年给王小燕介绍对象的事，说王小燕当年要是听了她的，也不至于现在吃这个苦头。“唉，当年你生生死死要嫁给他，可现在……你呀！真不让人省心……”说着，两股混沌的眼泪从老人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王小燕明白老人是在为自己担心，她安慰说：“干娘，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儿女满堂，个个都很孝顺，有他没他我都一样过得幸福。倒是您老人家，要多保重自己……”

正说着，大儿子陈杰文带着儿孙们也过来了，顿时一屋子的祝福和问候声。小辈们先是争先恐后地跑进房间给祖母、老祖母拜年，嘘寒问暖，然后到厅堂吃果子或玩耍。陈家两兄弟和王小燕则围着86岁高龄的老人说话。这就又说到王思南了。

陈杰武说：“这小子竟敢欺负我老姐……还是当老师的人呢，这么没有道德！姐，你说，他住在哪里？我叫上几人去把他修理一顿！”

王小燕说：“二弟，不要……他这种人不值得脏了你的手。”

陈杰文也说不能打人，打人解决不了了问题，还是把他叫过来，大家一起劝说劝说。陈杰武就向王小燕要王思南的手机号码。王小燕说叫他来做什么？不肯给。范老太说：“还是叫他来一趟！毕竟是老夫老妻了，总不能老躲着不见面啊！再说，我也是过了今日不知有没有明日的人了，也想见他一面哩。”说得大家心里酸酸的。

于是，王小燕把王思南的手机号码调出来，将手机交给陈杰武。

陈杰武立即给王思南打电话，叫他来家一趟。他仍然叫他姐夫，只是脸上和口气上少了一些尊重，多了一点嘲讽。他说姐夫小弟给你拜年了，一是祝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二是恭候你大驾光临――来不来是你的事，我只是转达老娘的话，她可是想念你啊！想跟你见上一面……要不要我去接你呀？

王思南接到这么一个电话当然不好拒绝，他答应说马上就到，并解释说自己本来就打算今天过去给干娘拜年的。

王思南并没有说假话，他的确有这个打算。这些天，特别是昨晚，他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最后决定放弃离婚的念头，再一次向王小燕妥协。他当然知道，要得到王小燕的谅解，与她和好，干娘家这一关是肯定要过的。他想借助给老人拜年的机会，博得老人的同情与支持，尽管少不了挨骂受训。反正是“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一点，刚才二弟陈杰武在电话中就有所表示。

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