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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燕依稀记得自己还没有吃午饭,肚子好像也有点饿了。她移身下床,臀部有点疼痛,她担心自己摔坏了下不了床――真要是骨折了那可就麻烦了!她试着慢慢站立起来……还好,没什么大碍。她拉开床头柜找出一盒麝香追风膏,撕下一张贴在疼痛的部位,再用手掌揉揉。摸着自己的屁股,王小燕心里不由地一阵痛惜,深感岁月无情,把自己身上的肉都风干了――屁股是那样小,那样瘦,还不及一巴掌!摸上去就像摸着一块木柴,除了骨头就是皮,真正是皮包骨,完全没有什么肉感。她觉得自己真正是老了,老得连自己都不愿意触摸,真有点让人惨不忍睹。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而反思起来: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太自私了?老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作为女人,她已经没有资本了,既没有*要求也不能满足男人的要求,那么男人到外头寻花问柳找野食,也就是顺理成章无可厚非情有可原了。她是不是应该同意和王思南分手呢?给他自由,让他另觅新欢……然而,这些想法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定了。她做不到,她没有这么宽宏大量。人老了怎么啦?人老了就要被欺侮,被抛弃吗?人老了就该容忍老伴胡作非为吗?不,决不!她不能饶恕他。年轻时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那些甜言蜜语都到哪儿去了,被狗吃掉了吗?什么“不弃不离,相爱终生!”什么“把我的心交给你,天涯海角总相随!”……狗屁!把你玩够了,折磨够了,如今人老了,他却想一甩手走人……哼!世间哪有这样的事?她岂能便宜了他这样卑鄙的小人?她觉得,她这样做的目的并非只是为了自己的尊严,更重要的是为了王家的声誉。她是在为王家祖宗惩治这个不知羞耻的败类。
而让她想不通的也是最让她痛苦的事情,就是自己这一辈子怎么会摊上王思南这么一个男人?莫非前世造了什么孽,要用这辈子的不幸和痛苦来赎罪么?她想不明白,几十年来她循规蹈矩,相夫教子吃尽了苦头,除了脾气有些暴躁,对他王思南可谓是一片真心呀!怎么就拢络不住他的心呢?到老了还给她唱这么一出《霸王别姬》……这真让她实可忍孰不可忍!
王小燕炒了雪里红腌菜,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下了碗――心里不痛快吃啥都没有味道。
雪停了,天也渐渐暗了下来。王小燕打开家门走了出去,咬着牙下了,却不知道自己下要去做什么。大雪封门,她有些迟疑地站在门洞口。门前的雪地里,有几个孩子在打雪仗,不时暴发出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她看着,神情有些痴呆,有些神往……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也喜欢打雪仗,堆雪人。有一年下大雪,她和王思南在家门口堆雪人,开始只堆了一个雪人,王思南说再堆一个,一个人太孤单。于是又堆起一个。两个雪人背对背,手拉着手。他们把两个雪人装扮成一男一女,然后绕着圈子欣赏自己的杰作。王小燕说女的是白雪公主,男的是小王子。王思南则指着女雪人对王小燕说,这个是你!又指着男雪人说,这个就是我。王小燕羞红了脸,同时用手羞他,随地抓起一把雪追着王思南打去。王思南嘻嘻哈哈地笑着,躲闪着……等王思南走后,她却一个人站在雪人面前看了许久,雪人一身洁白,没有一丝污染,越看越让人喜爱。她甚至抱着那个男雪人亲吻了又亲吻。第二天,两个雪人还在。可是到了第三天,雪人不见,暖洋洋的阳光下只剩下一堆残雪,一堆沾满了尘土杂物的残雪……她哭了,哭得很伤心。
“王师傅,出去呀?路上不大好走呢!”
邻居老谢从外往里走,他的话把王小燕从回忆中拉回到了现实,她说:“这场雪真大啊……”既像是回答老谢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瞧那神情却还像停留在久远的岁月里。
王小燕没有往外走。她想不起来她要做什么,甚至于不记得自己怎么下的。雪地里,孩子们还在玩耍,她收回目光,叹息了一声,转身上去了。
这以后的几天,王小燕都没有出门,尽管天气不错,雪后天晴。但积雪融化造成了街道路面的泥泞,让行人更觉步履艰难。当然,这不是王小燕不愿出门的主要原因。她闭门不出,主要的原因还是没有心情。她把自己关在家里,除了接到过儿女们打来的电话外,还不曾主动与任何人打过交道,似乎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完全与世隔绝了。儿女们打电话大多是询问她的生活起居,像是例行公务。她也总是懒心懒意,只是敷衍,但其中必说的一句话就是“这场雪真大啊……”说完就放下电话,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或呆坐在沙发上喑然伤神,嘴里却念念有词……就像现代版的祥林嫂,精神恍惚,几近疯癫。只不过,祥林嫂是丢了孩子悲痛――她的孩子在下雪天被狼叼走了。而王小燕则是因为老伴被别的女人勾走了而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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