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宁一直听说自己是外门弟子,却不知道这些外门内门有什么区别,想了想向赵心问道,“上阶下阶,差别大吗?”
女孩把眼睛一睁,倒似看到一个土包子似的,朗声说道,
“自然大了,我们这些外门下阶弟子,在逍遥宗里算是最低阶的。宗里但有事情便是差遣我们,时常要在膳房里,要下山去外门仙宗里做各种杂事。薛庆、高明师兄几个是外门上阶弟子,便不一样了。若是出类拔萃的弟子,被四脉掌门看中,便能像重霄师兄那样成为内门弟子,甚至真传弟子。”
“不光是地位不同,所传授的心法也是不一样的。外门下阶的弟子,最好的也只有修炼到筑基后期的,便是因为所传心法晦涩难懂。所谓‘真传一朝得道去,虚传十年守井枯’,大不一样的。”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女孩几句话随口说出来,却让应宁听得心里一凛。他这才知道逍遥宗里仍旧是层级森严,各级弟子的心法都不一样,一时不禁浮想联翩。
应宁想起了心事,一时竟忘记了自己在和赵心说话。
见应宁看着院子外面的云海发呆,赵心停住了话头。半响她才试探问道,“应公子?你怎么了?”
应宁愣了愣,转头过来说道,“我没事,辛苦你了。”
见应宁随手就送她一个中等玉符器,赵心不由得重新估计了这个师兄的前途,态度亲近了许多。女孩摇了摇头,笑道,
“没关系,如今授业师兄还没到,我只是修炼爹爹传的《射雕养心诀》,但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宗里做些杂事,等授业师兄来传逍遥宗的心法。倒是你伤势还没有痊愈,不如早些休息吧。”
见应宁不说话,女孩便告辞回去了。
看着女孩在山道上逐渐消失的影子,应宁慢慢踱回了自己院子里,坐在圆桌边上默然不语。
难怪那几个纨绔少年说自己是被发配了,外门下阶的心法如此不济,外门下阶弟子根本就是逍遥宗的边缘人物。
那个赵心能入外门下阶便已经满足,是因为所求不大。她无非是想立足逍遥宗,让家族的产业有所依托,虽然羡慕高阶的师兄师姐们,可是并不一定要自己也得到。可应宁不一样,他身负玲珑体,没法安于现状。
并非他贪心不足,只是这一身玲珑体为天下人觊觎,学不到上佳的心法,他甚至不能自保。学不到神通大道,恩人托付他的平妖重任也无法完成。难道就这么日复一日的地在山上修炼那低阶心法,在筑基期苦苦徘徊,直至阳寿耗尽满鬓花白么?
桃花如今流落在明湖,应宁多想杀到明湖去,保护好这个依赖自己的女孩。
想着想着,应宁一时没有了食欲。稍事整理,他就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睛,少年人的脑海中又想起了青琼道上的种种经历,担心着桃花的境况,辗转反复。
……
第二天天刚亮,应宁就往南山外门书院走去。
如今授业师兄还没有来,应宁只能到经院里看书。虽然那些书只是逍遥宗外门仙宗的心诀,不算上乘法门,但对于一张白纸的应宁来说,总有助益。
原路走到南山外门经院,应宁还没进院门,却看到那院子上青光闪闪,似乎布着一个什么阵法。那白发老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焦急地要去什么地方。
看到应宁,老人仿佛看到极为讨厌的东西。脚下一停,他厌恶无比地喝道,
“你怎么又来了?”
不知道老人为何这么厌恶自己,应宁想了想还是问道,“敢问老人家,今日能入楼看书吗?”
听到老人家三个字,那老头脸上顿时黑了下来,仿佛听到了最不想听的话,老人气得眼睛一睁。侧着身子斜眼看了看应宁,他愤怒地一挥衣袖。
只见他的拂尘上青光一闪,院墙上的防御阵法渐渐消散了。书楼上那些紧闭着的门窗“噼啪噼啪”地全部又打开了。老人也不回答应宁的话,甩着袖子走回了书楼里,闭着眼睛端坐在了三楼的楼梯尽头。
叹了口气,老人把拂尘往双肩上一甩。身上青光旋转,他竟坐在蒲团上开始练功了。
应宁站在二楼书架前,手上在翻动心诀,眼睛却始终瞟着楼梯上的老人。细细观察着老人身上涌动的灵气,应宁估摸他的境界大概也就是筑基后期。开光、筑基是修仙人最初的两个阶段,在这样的境界上就耗尽了天年,老人的实际年龄并不会超过一百五十岁。
想起赵心的话,应宁猜测这个老人大概也是个外门下阶弟子。正由于他耗尽了天年也只练到这个境界,所以被派到经院做个闲职。老人这么抓紧时间地苦修心诀,是因为天年即将耗尽,试图在最后关头冲破境界,延年益寿。
若能冲破筑基后期,到达化气境界前期,他至少能延寿二十年。
应宁脑中转动,暗自猜测,突然想到了什么。
刚才老人急匆匆往外面走,现在又无可奈何地就地修行,莫非刚才是要去灵气充溢的地方修炼心诀?
难道是自己来书楼里看书,老人职责所在不能离开,所以才那么满脸烦躁。
过了半刻钟,应宁看完了手上的一本外门心诀,那老人已经练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只见他身子一抖,双手往地上用力一撑,竟然差点倒在地板上。身上的青光消散,老人已经结束了一周天的修炼,停了下来。
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耗尽体力的老人脸上惨白一片,无奈地摇了摇头。书楼里的青色灵气远不如脉眼上充裕。在脉眼上他都难以有所突破,在这旧书楼里岂能成功?显然这一次,他还是没有什么收获。擦了擦头上的汗,老人扫了书楼里一眼。
见应宁还在屋角埋头看书,他愤愤地哼了一声。
应宁把头一低,只装作看书入神没听到。
身上精力已经耗尽,老人盘坐在蒲团上开始闭目养神。足足休息了一个时辰,老人脸上才重新有了些红光。长吸了一口气,老人郑重其事地又把拂尘往肩上一甩,两手一掐护在丹田之前,开始了第二次修炼。
相比起应宁的玲珑体,普通修仙人耐力极为有限。全力调动灵力的话,一般修仙人能持续半刻钟便算极限了。只有依靠休息养神才能重新恢复。
其实一个时辰的休息远不足以让修仙人恢复体力,那老人是心中烦躁,有些急了,所以才这么匆匆开始了第二次修炼。
修炼时候需要全神贯注,除非应宁走到楼梯上,否则老人根本听不到应宁在做什么。应宁只大胆拿眼睛往那边看过去,见老人身上的灵气转动又不如第一次,显然是疲劳下强行进入修炼状态,料想不会有什么突破。
看了看老人身后的三楼书库,应宁眯了眯眼睛,暗自打定了主意。
……
那老人这一次修炼依旧不成功,不到一刻钟他就耗尽了精神,软倒在蒲团上。长长叹了口气,老人扶着木地板爬了起来。
头上的鬓发花白一片,他的身体已经衰老的厉害了。在筑基后期挣扎了几十年,他也没能突破这个阶段。
本来就时间不足,若是日日去那灵气充沛的积云潭边坐修,尚有一线希望。但如今突然冒出个下阶弟子,日日来经楼看书。他守护经楼的职责在身,若被这浑身妖气的少年困在书楼里,此生是不可能突破筑基境界了。
这些外门心诀有什么好看的,下阶心法再不济,也比这些东西好多了。
不能再进一步,老人的阳寿即将耗尽。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有些知天命的无奈感,老人抬头看了看楼梯下的二楼。
他本以为会看到那个赖在二楼的少年,但楼梯下的书架前却是空空荡荡。
老人以为自己看错了,闭了闭眼睛又看了一次。
没有人,那个浑身妖气的下阶弟子不在了。
老人心里一喜,扶着楼梯走下了三楼,在二楼各个书架前检查了一遍,少年确实不在。他突然泛起了精神,快步走到了一楼,在各处巡阅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到人。那少年不在,书楼里的妖气都淡了许多。
他只道那个少年终于看腻了这些毫无意义的外门心诀,回去了。哪怕是少年人,做无聊事情也是有个限度的。
老人脸上泛起一阵红光,大步走出了经院,手上拂尘一挥,那几百扇门窗猛地合拢。他走出经院院门再挥拂尘,那经院院墙脚下青光一闪,一个防御阵法覆盖了整个书楼。
脚下不停,老人直往半山腰上的积云潭走去。
听到老人脚步走远了,应宁猛地长吸了一口气,涨得通红的脸上渐渐平静下来。他几次听人说自己身上有妖气,刚才刻意停住了吐息。足足憋了半刻钟的气,这才骗过了那老头。
跳下那三丈高的书架,应宁小心地走上了楼梯,往三楼走去。
也不知道三楼藏的都是些什么书,被那老头死死守着不让人看。
听那内门弟子重霄说,逍遥宗有七千外门供奉,但自己在二楼只见着一千多本心诀。应宁看完了十几本,知道二楼那些心诀虽然繁杂,但都不是上乘仙宗的法门。逍遥宗如此卧虎藏龙,七千外门里应该也有不少犀利宗派。这些上乘外门宗派的心法在二楼没见到,也许是藏在三楼的书库里。
外门下阶大多数人只能练至筑基期,无法突破境界。若是能看到那些犀利的外门心法,要比苦等授业师兄来传授口诀好得多。
爬上三楼的楼梯,应宁四处一看,这书楼的顶层,果然还是一大片高高的书架。那架子上的书破破烂烂,不少书的侧面更是血迹斑斑,无不显示着和二楼的不同。应宁心里一喜,快步走到一个架子前,小心取下一本封皮破碎的旧书。
打开扉页,他见上面贴着一张小纸条,用草书写着,“内门弟子夏侯三光,玄黄五十七年灭银虎族于银霜山,收《银虎吐纳法》于外门书库。”
应宁一时没看明白,不知道“银虎族”是个怎样的仙宗。他再往后翻去,却见那厚厚的书页上里用毛豪大笔写着一个个血红大字。
“我银虎族啸聚银霜山脉,距今已有一万三千年。银霜山罡气充沛,所以才有我族之日渐兴旺。丹道修炼的方法,异常微妙,我族世代相传,有了如此一部传世法诀。本法诀藏于圣霜洞中,唯有成精十年的族人方可观看。”
看到这里,应宁脸上不禁一凛。
难怪逍遥宗对三楼的书防范严密,原来这里藏的,是精怪修炼内丹的法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