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后,玄青和月箸两人都互相躲避着,卓筠何尝没有发觉他们之间的变化?她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在过几天就大年三十了,卓筠和月箸准备过年用的东西忙的一塌糊涂。
“月箸,我今天穿红色衫子还是鹅黄色的好?” 卓筠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里的长裙,早上玄青打发人来说,今天下午邀大家过年前在陶陶居小聚。
月箸知道,卓筠每次问自己事情的时候,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月箸总是装作不知道配合她。
“耀娘今天一定穿红色,杏桐姑娘不是白就是青,小姐还是穿鹅黄色的吧”
“嗯,有道理。”卓筠放下衫子点头赞许。
“月箸,郭姨娘送过来的冬料子,你觉得那一款好。”
“留下有暗花的吧,其它的颜色太水气,不适合冬天穿。”
“嗯,也是”——每次答案都是惊人的一致,连喜好都一样。
“月箸,王爷好吗?”卓筠摆弄着郭姨娘送来的料子,语气云淡风轻的好像谈论衣服一样。
“。。。。。。”月箸心一惊,答什么呢?说好,没准明天就卷铺盖回大通铺了;说不好,她怎可以在她面前说他不好呢?
“王爷配小姐好,郎才女貌”月箸知道,卓筠虽然当她是朋友,可她还是有自知之明,毕竟阶级不同,在卓筠心里她第一是婢女,而第二才是朋友。
卓筠抬起头,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娇嗔道:“问你呢,提我做什么嘛”
这时,门廊边有动静,“咳咳——给大小姐请安”只见三儿在门外不好意思的挪着脚。
“我——我来找月箸。”三儿处在变声期,说话声音像一只小公鸭。
“哦~~~~~~~”卓筠拉着长音儿,吃惊的望着月箸,丢给她一个暧昧的眼神,挥挥手让她走了。
月箸跑出去一边捶打着三儿的肩膀一边笑着说:“三儿你来的真是时候啊”现在方曌基本住在别馆里,除了在陶陶居会面,平时月箸基本看不见三儿。
“明天大少爷就搬回府里了。”三儿一边和月箸往小院墙外溜达,一边掏出碎芝麻糖给她。
“为什么啊”月箸咬着碎芝麻糖口齿不清的说。
“老爷找大少爷谈话了,说年后就张罗给他纳妾,卿相公不能再住别院,明天他搬到陶陶居去”
“不是整肃男风吗?”月箸有点吃惊的问。
“嗨~谁还记得啊,卿相公的书画早就不流行了,现在贵族里流行信道教,现在槙阳子道长可是会馆里的红人呢。”三儿还是一副万事通的样子。
月箸想起了那个披着长发的小老道,卓筠就是从他手里救下了书郎的。
“三儿~——”月箸犹豫着要不要跟三儿说实话,可是又怕吓到他。
三儿觉出她的异常停下脚步等她的下文。
“三儿,你知道府里面有没有去世的老嬷嬷?”月箸已经被那个怪梦折磨疯了。
“啊——?”三儿有点惊讶。
月箸把自己的梦境跟三儿说了一遍,她已经不指望书郎,对于一个妖精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没准再见到他会是十几年后,而眼下她只有三儿可以信任。
三儿听完,靠着墙角呆坐在那被吓傻了。
“月箸,你受委屈了,要不是上次我把你弄丢了,你也不会招上些不干净的东西。”三儿显然还是为上次槐树林子的事情而自责。
“那不是你的错,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帮我查一查好吗?”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没准三儿能帮她找到些有价值的消息。
三儿点头答应。
“哦——对了,月箸,这些你跟我说就好了,千万别告诉青豆,她胆小,我怕吓到她。”
“嗯,我知道。你不提我都忘记了,青豆把你冬天的棉袄都做出来了。”
“哦,她最近好吗?”三儿摸摸鼻子,装作不经意的问。
月箸发现,最近这两个老友都很古怪,两个人都暗地向她打听对方的消息。
莫非——“三儿,你喜欢青豆?”月箸睁大眼睛怪叫。
“嗯”三儿的声音很轻,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他的每一双鞋都是青豆的心血。
月箸以为他会不好意思,打算揶揄他一番,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承认了。
“行啊,你小子!!哈哈”月箸捶打着三儿,揉着他的头发和他笑成一团。
午后,王府的马车停在大门前,卓筠立在寒风中一身黄衫,缎子披风滚着裘皮边,华美的毛皮环绕着她的粉颈,如此娇俏可人玄青看的有些痴了。
“玄青?还呆站那做什么”卓筠甜美的音色合着脂粉香气,生生的将凛冽的寒风都酥化了。
玄青旁若无人的将卓筠的小手握在掌里,却引来了卓筠的不满。
“王爷——”卓筠拖着长音,羞红了小脸嗔怪玄青在府外还不收敛。
玄青这才拿起垫脚凳扶着卓筠上了马车,马车内的座位是铺着毛皮垫子的两条木板,卓筠月箸坐一边,玄青坐一边。帘子一放下,四方的空间光线顿时变暗,三人呼着气,近的像是在彼此的耳边,空气中流动着暧昧的暖。
月箸局促的窝在那,身边的那个人和对面的那个人眼神痴缠着,眼里迸射出的情丝都生成了情茧。她偷偷瞄了眼卓筠俏丽的侧脸,在瞧玄青那一脸炽热,唉,谁说情爱与色无关。
马车晃晃悠悠的好像今天跑的特别的慢,总算熬到陶陶居门口,月箸下车速度如逃一般。
“哎呦,我的王爷耶,您才到,奴家倚在门口数了将近四十个男人才把您盼来。”耀娘裹着一身红衣,蝴蝶一样的飘出来,卓筠将脸别开,和月箸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耀娘穿堂入室将几人引到花厅,琴声悠扬,只见杏桐坐在中央抚琴。方曌见玄青进来,三步并两步向他奔来。
“王爷”方曌拱手施礼。
“方曌,你我二人从小在一起习武,怎么你三年平乱回来竟变得呆板起来了。”玄青一边说一边拉着方曌的胳膊一起入座。
耀娘满场指挥着,一会喊水果,一会儿喊毛巾,卓筠和杏桐也不尴不尬的聊起了曲谱,这二人都是爱琴之人。唯独只有栾山坐在角落里,他梳着新近流行的发式,侧坐在太师椅上用一只手支着头,乌黑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阴沉沉的望着玄青和方曌两人。
月箸一边盯着栾山看,一边揉着眼。
——不对,怎么还是重影的。记得玄青生辰那天晚上,月箸偶然看到灯下的栾山竟然有两个人影重叠着,一虚一实。
月箸以为那晚是自己眼花了便没在意,可现在是白天啊,栾山坐在那还是双影的,像一张正常的照片上面附着轻薄一层透明的底片,月箸惊恐的环视四周,显然只有她自己能看见。
她有过和另类生物打交道的经验,她直觉那是危险的信号,也许是月箸的眼神太过明目张胆,栾山慢慢的转头,用那只没被头发遮住的眼睛望着她,月箸脊背发凉,强逼着自己焦距涣散,装做不经意的在栾山附近的桌椅空儿之间打转转。
“栾山”方曌光顾着和玄青说话,忽然想起好久没理他。
栾山神色如常的走过去,月箸险些瘫软在地上,手心里一层冷汗布满。
这时,三儿跑了进来,有些犯难的在方曌耳边耳语,方曌眉头轻蹙起身走了出去。
“月箸,你怎么了”三儿走过来,看见月箸一副死人脸焦急的问道。
“我——”月箸余光看见栾山转过头,“我、我肚子疼——”
“啊?肚子疼”三儿是月箸的好朋友,他狐疑的望着她,觉得她有事情瞒着他。
月箸猛向他使眼色,“月箸,这里不用你伺候着,你下去吧。”卓筠说完还向月箸善解人意的眨眨眼睛,月箸如释重负向卓筠福了福,拉着三儿出去了。
花厅的耳房里炭盆烧的暖暖的,那里是专门为公子小姐随从们准备的下人房,月箸进屋回身赶紧把门扣上。
“我托你查的事情怎么样?”
三儿挠着脑袋:“我想来想去,只能先问我师傅,他在丞相府当了十多年的马夫,若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他一定知道。他告诉我,他当差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下人死在丞相府,家仆们年纪大了可以跟老爷告老还乡了,老爷出手很大方每个家仆走时都给了不少银子。”
月箸泄了气的堆在那里,完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对了月箸,你刚才怎么了?”
月箸一惊,“三儿!你要小心——”
——不能告诉他,月箸硬生生的将说了一半的话给吞下去,三儿天天在栾山跟前伺候着,跟他说了没准会吓着他,况且现在还没确定栾山是没怎么一回事,要是三儿露出马脚打草惊蛇带来危险,她反倒是害了他。
“小心什么啊——”三儿焦急的催促着。
“你要小心卿相公——他最近心情不好,省得你挨打。”月箸胡乱的编造了个理由。
“啊——原来你也知道这件事儿啊,卿相公被那些狱卒折腾坏了,还是我大半夜的跑回府里喊人套车把他接回来的呢,你知道吗?刚谁来啦”三儿还是那套,故作神秘。
月箸现在哪里有心思,嘴上胡乱答应着。
“大少奶奶刚刚来了”
“啊——”月箸嘴巴成o型“得——这下有热闹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