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不久就要举行封印的仪式了,在那之前我要你待在这里,你如果有什么愿望,我会尽可能帮你实现。”
外婆的这段话,完全只是在宣布决定的事项而已。
珠纪本身的选择,打从一开始就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你死了以后,等我看完封印的束缚转移到美鹤身上,我也会跟着你去的,让你一个人踏上死路的旅行一定会很寂寞吧!”
珠纪想说的话像山一样多,但全身僵硬得不听使唤,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甚至连摇头都没办法。
“我走了,以后再来看你。”
留下这句话之后,外婆就静静地走出去了。
当门关上的瞬间,尾先狐从珠纪的影子中疾窜而出,身形一闪便溜出仓库之外。
“小狐……”
呼声脱口而出。
身体一恢复自由,珠纪立刻凑近照明用的小气窗往外一看。
只见尾先狐雪白的背影越奔越远。
“也对,还陪着我这个快死的人有什么用……再见了,小狐,非常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尾先狐头也不回,最后一溜烟消失不见。
珠纪想试着把门打开,但门好像被外婆施上了结界,完全纹风不动。
就算吟唱真弘敦的咒文,也依旧无动于衷。
或许是之前把房间的结界解开的关系,这次被施放的是更强大的结界。
从窗户吹进来的风,轻轻拂上珠纪的脸。
风不止带走脸颊的温热,也把身上的体温掠走了。
一思及此,她更加感到浑身寒冷。
以前还有尾先狐在身边,所以不曾感觉这么冷过。
身体的冰冷再度唤起了恐惧。
珠纪瘫坐在身旁的竹柜上。
不这么做的话封印就不能完成,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村民要继续牺牲;不止如此,说不定连世界都会毁灭——外婆和芦屋是这样说的。
“根本没有让我选择的余地嘛……”
真不想死。
真想从这里逃走。
但这么做的话,会不会太自私了?
杀人是错的,这点是绝对的。
可是,为了人类而决定自我了断,这样算是崇高的行为吗?
站在身为玉依姬的立场,自己必须要这么做——才算是对的吗?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仓库里一片漆黑。
唯一的光源只剩美鹤留下的一盏小油灯。
“谁能告诉我……”
珠纪的身子缩在竹柜上,把脸埋在双膝当中。
眼泪流不出来。
因为还感觉不到真实感。
只不过,唯有胸口感到一股莫名的火热。身体好沉,头和眼皮也好重。彷佛身体要沉没了似的。
想试着保持平衡却无能为力,最后,珠纪还是软倒在地上。
地板满是灰尘,而且又冰又冷,制服沾了一片灰白,但连想站起来拍干净也没办法。
“——珠纪。”
珠纪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勉强撑起沉重的眼皮,在黑暗之中好像——看见了拓磨的脸。
“拓磨……”
珠纪伸手去摸却摸不到。
最终,伸出的手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珠纪就此淹没在睡魔的深渊之中了。
块远方传来阵阵水声,沙沙沙地由天洒落,既柔和又悦耳。
珠纪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望向窗外,不过外面黑到什么都看不见。
我到底睡了多久?珠纪完全抓不到时间的感觉。
坐立难安的心情经过一觉醒来,也比较能镇定下来了。
至少思绪可以比刚才更集中一点。
“死”这个字好像比想像中能更快接受。
仔细想想到目前为止,自己已经做过好几次会死的觉悟了。
珠纪自从来到这个村子,就老是遇见一大堆超脱现实的风波。
假如芦屋说的是真的——
如此一来,就终于能对大家有所帮助了。
只要可以进行完全的封印,大家就一定能得到幸福。
“从来没做过任何牺牲的你,发挥正义的时刻终于来了。”
珠纪回想起芦屋说过的那番话。当时之所以会那么震惊,是因为那是事实。
“是呀,总算也有我派上用场的时候,这样不是很好吗?”
珠纪暗自苦笑。
从此logos再也无法出手,守护五家也不必再战斗了。
只要死自己一人,就能带给大家幸福,这或许才是正确的做法。
“拓磨,跟你说唷,我已经很努力了,虽然我害大家去战斗吃了那么多苦头,可是再过不久,我就能稍微的——报恩?应该可以这样说吧……”
珠纪小声地喃喃说着,雨声哗啦哗啦地响,悄悄地掩盖了珠纪的声音。
她闭上双眼,忆起拓磨的身影:那是初见面时的拓磨。
一切都完了——就在以为死定了的瞬间,就是拓磨出面来救她。
他那种态度完全称不上绅士,不但粗暴又乱来。也完全不教她该怎么做,光只是叫她“听我的就对了”。
珠纪轻轻地噗嗤一笑。
然而,一想起那才只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珠纪忍不住失声而笑。
这一个月感觉好像已经过了很久,自从珠纪来到这个村子就仿佛光阴似箭——因为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有经历不完的惊奇。
“真是对不起,给大家惹那么多麻烦。不过一切就要结束了,一切都……所以拓磨,请原谅我……”
珠纪喃喃自语地说着,接着长叹一声。
“我才不要原谅你咧,呆子。”
怱然传来这句意外的回应,珠纪顿时一愣。
珠纪慌张地回望四周,但是仓库里完全不见其他人影。
那句话之后就没下文了,正以为是幻听的时候。
“谁叫你每次都乱七八糟胡思乱想一大堆,我不是跟你讲了,你不适合那种作风。”
“不会吧……拓拓磨……?”
声音是拓磨没错,从门的另一端传来的。
珠纪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奔到门边竖起耳朵。
“真是的,干嘛每次都要隔一张门,我又不是跟踪狂。”
从门的另一头传来拓磨粗鲁但充满关怀的声音。
“是尾先狐叫我来的。状况我大致明白了,这家伙真的成长了很多,会把它自己看到听到的记忆传达给对方的样子。”
尾先狐从小小的气窗钻了进来,跳到珠纪的肩膀。
珠纪带着满心的咸谢,轻抚尾先狐的头。
想对拓磨讲话,但声音发不出来,嗓子现在干涩得打不开。
“玉依姬的命令是绝对的,你叫我走我就走,但没叫我不能来——喂,你说话啊。”
拓磨透过门板传来的声音,非常地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