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说话的语气就好像练习过数百次般流畅。
拜托这全是假的——珠纪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地呐喊。
与几乎濒临崩溃的珠纪成对比,外婆竟是气定神闲地微微笑着。
“这实在太奇怪了!”
珠纪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但反驳她的人却不是外婆,而是出自于意想不到的人之口。
“你没资格讲这种话!”
第一次听到美鹤的叫声里充满了悲哀与愤怒,表情也变得凶狠僵硬。
“你突然莫名其妙地闯进我们之间——鬼崎大哥他们的烦恼和封印的事你根本就不懂,还一直利用他们!你明明一点都不晓得我们的痛苦……”
受到如此严厉的责备,珠纪胸口像被针剌中一样地痛。
“你是个好人,也很乐观……所以我才更不能原谅你。看到你,我就觉得自己真的好污秽肮脏。假如……如果你是个讨人感的人就好了,那我就……鬼崎大哥也……”
“美鹤,够了。”
外婆平静的声音,制止了美鹤说下去。
珠纪完全听不懂美鹤在讲什么。
不过那种悲痛在她脑袋里不断回响:心头也不停地抽搐刺痛。
她知道自己被痛骂了一顿。
但是比起被骂的珠纪,反而是骂人的美鹤更显得痛苦难受。
“美美鹤?”
“所谓的神隐,是玉依在背地里造成的。而这个工作,自古以来都是由玉依的分家——巫女负责的。”
珠纪交互看着外婆,以及低头不语的美鹤。
刚才接触鬼斩丸时涌进脑海的影像,现在又再度苏醒过来。从古代到最近不久前,这个村子的众多村民们——各种时代的人先是浮现出来,又随即消失。
当中有两人是她不可能认错的,那正是外婆与美鹤。
珠纪吞下口中的唾液开口问道:
“意思是……那和……美鹤有关?”
外婆严峻地点头。
“没错——美鹤她背负了玉依的罪恶。”
外婆的话一出口,美鹤随即身子幽幽晃动,而珠纪则是全身战栗。
恐怖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怒火与愤慨。
虽然她不知道详细过程,但让美鹤下手的人一定和死在别人手上的人不同,他们在临死前,都是微笑着平静咽下最后一口气。
或许,美鹤使用了和慎司一样的言灵能力吧。
至少让他们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毫无痛苦地走。
可是相对的,执行者的美鹤却是极为难受,她虽然没有流泪,但珠纪知道:她的内心越是不哭泣,越是悲痛得几乎要发狂。
如果是刚认识不久可能还看不出来。
不过,从珠纪来到这个村子遇见美鹤起,已经过了相当久的一段时间。
因此,美鹤脸上表情的变化。
珠纪有自信多少能读出一些。
珠纪的愤怒并非针对美鹤。
而是逼美鹤不得不去做的陋规——这个村子的习俗。
珠纪虽然不知道何者为对何者为错。
但她确信,供奉活祭品的仪式绝对是错误的。
“太不应该了,做那种事一定会遭天打雷劈的。”
骂得真难听——珠纪即使心里这么想,仍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已经杀了好几人好几十人。”
美鹤的这句自白,在珠纪的脑袋里像弹珠一样,乒乒乓乓地撞来撞去。
美鹤睁大乌黑的双眼,直挺挺地瞧着珠纪。
“珠纪小姐……你太狡诈了。”
冷不妨被这样子埋怨,使珠纪不自觉地复诵了一次。
“狡狡诈?”
美鹤紧咬住双唇,然后,积蓄的咸情就像凤仙花种子一样喷散而出。
“不是这样吗……我是杀人凶手,你却那么清白;还让大家——让鬼崎大哥保护你!这不是狡诈是什么,真的太……狡诈了。”
“杀人凶手”——这几个字沉沉地,压得她胸口喘不过气来。
在美鹤雪白的脸颊上,流下几行如玉珠般的泪滴。
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美鹤又是用何种心情来看待的呢?
如此说来,珠纪才想起美鹤偶尔投注而来的冰冷眼光,并且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就算有再多的“不得已”或“没办法”,那种做法仍然不应该得到原谅。
“对不起,美鹤,我还是不能认同,一定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才对……”
“你的高见说得好极了,不过你应该要先担心自己吧!玉依姬?”
话突然被打断了,一阵咬着清脆仙贝的声音传了进来,来者正是芦屋。
“这个地方还真闷呐。”
他皱起眉头瞧了瞧仓库四周,接着看向珠纪说道:
“珠纪小姐,你要为封印而死。”
珠纪一时之间没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芦屋看珠纪的表情,大概猜到她没听懂,又再重复说了一次。
“你要为封印而死,现在鬼斩丸被解放又没有宝器,要封印就只剩这个方法。”
第二次就听明白了。
听是听懂了,但这次换成不解。
她看了看外婆和美鹤,她们并没有吃惊的样子。
二人都默不作声,彷佛像是赞成芦屋说的话一样。
“宝器是增幅玉依力量的装置,正式的仪式必须在宝器齐全的前提下进行,但现在要做正常的封印仪式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情况就是这样,珠纪小姐。”
珠纪很想把它当作是玩笑话,可是没有人笑。
“要不然还有咬着指甲眼睁睁看世界末日的这条路,但在国家的立场不会承认这个结果,所以——就只剩一个方法了。”
芦屋简直就像是在介绍产品的营业员般,滔滔不绝地解说。
自己将被杀死的说法,开始有了一点真实感。
珠纪抓着裙角,不停地拼命摇头。
“有文献记载在遥远的古代,玉依姬曾经奉献自己的生命来镇压鬼斩丸。现在虽然可以用村民的血勉强封印,但只要献上你的性命,封印应该就能变得更完全,以后大概也不必再牺牲村民了吧!”
芦屋的一字一句如风掠过耳边。
“呐,珠纪小姐,从来没做过任何牺牲的你,发挥正义的时刻来了。很遗憾,不过这是事实!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吗?这就是真相。”
芦屋笑嘻嘻地丢下这段话,就转身离开仓库了。
珠纪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说话。
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完全无法思考。
“美鹤,你也出去。”
在外婆的指示下,美鹤行了个礼就走出去了,留下的只剩珠纪与外婆二人。
“事情就是这样。珠纪,我们是为了封印而存在,只能说不幸……”
外婆注视着珠纪,她的眼里似乎透出了一丝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