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袭的是谁？”李别羽轻声问道。像是怕声音大了就会清醒沉睡中的人。

“匡凌风！”郁青婵吐出一个名字，声音冷得能把这三个字冻成冰坨：“他和四个门下长老，趁老阁主和妖兽缠斗时击伤了老阁主。老阁主奋力突围不成之下，拼着一条性命不要，施展了碎玉诀！”

李别羽挑高了一边的眉毛，瞪着双眼看向郁青婵，碎玉诀？他没听错吧？郁青婵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不错，就是碎玉诀，老阁主当时杀伤了匡凌风和他的帮手，勉强逃了出来。全身经脉尽碎的她逃出没有多远就再也无力逃跑了。匡凌风他们找到了老阁主，正要杀她，不料半路跳出个男人，那男人修为高深莫测，几下便打伤了匡凌风等人，击退了他们。那男人帮老阁主疗伤，对她照顾无微不至，并且把她送回了清心阁。”

说到这里，郁青婵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讽刺：“男才女貌耳鬓厮磨的情况下，两人无可避免的相爱，嗯，然后结合。老阁主一直认为自己是幸福的，嗯，即使忍受着筋脉寸断真元反噬的痛苦，她仍然认为她是幸福的。直到有一天，那男人忽然说，他手里帮老阁主压制伤势的药丸快没有了，需要外出采药，于是留下半年用量的药丸，就出了清心阁，结果这一出去却再也没回来。”

“老阁主以为他有所闪失，就让门下弟子上山下海的寻找，终于在一个月后找到了他的踪迹，不过他却是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两人神态亲密无间！那个弟子上前去询问他什么时候返回清心阁，他说只需再等一个月，采得了最后一味药材，就立刻返回。那弟子身份低微，也无法多问，只得会到清心阁，把一切告诉了老阁主。”

“老阁主又痴痴等了两个月！结果仍然未见男人返回，老阁主心知那男人一定是变心了，痛不欲生的她就欲自尽，被清心阁门人发现，救了下来，同时却意外发现自己已经怀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无奈她只得忍着痛苦，苦熬了几个月，把孩子生了下来。等到这个孩子六岁的时候，终于因为迟迟不见男人回来的老阁主，再也无法忍受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失望，在那个孩子面前自杀了。”

郁青婵瞪着一双深黑色的眼睛，看着李别羽缓缓说道：“那个男人就是诸葛昌，而老阁主姓郁，叫郁灵筠！”

“郁？郁灵筠？那你……”李别羽吃惊的指着郁青婵，结结巴巴的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不错。”郁青婵神色清冷说道：“我，就是那个孩子！”

李别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自己的父亲有了另外的女人抛妻弃女，而自己的母亲又自杀在自己的眼前！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打击？难怪郁青婵总是神色冰冷，难怪她总是对身边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李别羽现在觉得郁青婵没有变得愤世嫉俗，简直都有些不可思议！

“其实……嗯……”李别羽纠结着不知道如何安慰郁青婵。郁青婵呵呵轻笑了起来：“你不用想着安慰我，十几年了，这样的日子不是一样过来了么？”

李别羽默然，他无法将自己所见到的那个豪迈的诸葛大叔，和郁青婵嘴里的那个薄幸男人重合在一起。直觉地想否认，看着郁青婵一脸哀伤的样子，难道自己要在她心上再狠狠的戳上一刀么？这样的事李别羽做不出来。他也理解郁青婵不和自己一起去赴约的想法，对于诸葛昌，郁青婵想要的是在平等的立场上，质问他的所作所为，而不是让自己处在弱势的位置上。或许到时诸葛昌无意的关心和帮助，都会成为郁青婵心中无法拔除的刺。

郁青婵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的骄傲不允许，她的过往不允许。郁青婵从诉说到结束，眼中都没有一丝的温情，有的只是无尽的哀伤和忿恨。对诸葛昌如是，对郁灵筠如是，甚至对她自己都有着同样的情绪。

“你有没有想过，当初老阁主为什么没有直接自杀，而是等你出生后，又坚持了几年？”李别羽说道。他看得出郁青婵对于自己母亲的恨意，大概是因为郁灵筠对于她的冷淡，而感到伤心吧？他自己岁数并不大，接触的人物也不多，只是凭着一股子直觉这么认为。

“人总是渴望着活下去的。”郁青婵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认为这有什么好说的。

“没错，但是有句话你肯定听过——生不如死。”李别羽正色道：“碎玉诀的副作用有多大，我想你别谁都清楚，这样的痛苦并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按你的话说，老阁主本来就失去了生的希望，你认为是什么让一个存了必死之心的人，重新燃起生的，并且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坚持了那么多年？”

郁青婵没有说话，即使李别羽下面的话没说，她也知道李别羽想告诉她什么，这样的念头她也曾经无数次在夜里想起，却又总是在第二天那张和自己模样相似，同样冰冷淡漠的面孔前，对自己心里所想的失去了信心。

她的表情，李别羽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叹道：“就在我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夜晚，我和青鹤被老爷支出了李府，这是我们幸免于难的原因，想来应该是老爷有意为之。那夜我们半路偷看了老爷的信，急忙赶回李府的时候，老爷还没有断气。他对我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要告诉青鹤仇人是谁，怕他去报仇枉送了性命，为了让青鹤逃避璃阳宫可能随之而来的追杀，他甚至让青鹤不要再继续姓李，让青鹤不要帮他收尸！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家老爷如此，清心阁的老阁主或许同样如此。”

郁青婵也想相信李别羽的话，只是那张冰冷的面庞已经深深扎根在了她的记忆深处，每当她想回忆起一些关于母亲温情的画面，这张面庞总是自动的跳出在她眼前，让她根本无法相信郁灵筠会深爱着她这个女儿。

郁青婵没回应，李别羽也就无话可说，两人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时间就在两人各怀心事地赶路中消逝。等两人都觉得有些疲累时，抬眼才发现，东方远处的天际边，一抹朝阳已经冉冉升起，他们这一路疾走，也不知道赶了多远的路，在远处微微的晨曦间，可以隐隐看到一座城池的轮廓。李别羽摸了摸肚子说道：“我是有些饿了，这临走铁柱家也没什么吃食，如今又赶了一夜的路，也有些疲乏了，咱们在抓紧走几步，赶到前面的城镇里，找家客栈休息休息吧？”

郁青婵沉吟一下，还是摇头否定了：“昨夜在仁心堂那么一番折腾，此时逃走的殷平航，估计已经把咱们两人的消息传了出去，恐怕过不了多久，璃阳宫针对咱们两人的追杀，就要接踵而至了。前面的这个城镇应该是从梧州城去往玉川的必经之地，咱们还是不要在那里久留，买些食物，继续上路的好。”

李别羽想想也是确是这样，便答应了下来。两人都没有什么在外闯荡的经验，郁青婵多再清心阁精修，鲜少下山，而李别羽更是没出过远门。两人也只能商量着走一步说一步，郁青婵说的理由，李别羽并没有深思，在他的印象里，郁青婵显然要比自己经验老道，听有经验的人的话，肯定错不了。不过他这想法要是让郁青婵知道了，估计也只能苦笑了。李别羽想得更多的，反而是郁青婵话语间，无意说出几次“咱们两人”，这让李别羽觉得自己和郁青婵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当然他心中窃喜，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两人便并肩向那晨曦中的城镇走去。那城镇虽然看着很近，等他们走到的时候，却已经是日上三竿了。郁青婵的白衣也太过显眼，逃命的路上自然不能再穿，李别羽的衣服在打斗中也被火球烧得破破烂烂，于是李别羽在镇上用从仁心堂刮来的银子，先买了几身替换的衣物，寻了间客栈租了房间，两人在里面换了一身新衣。

李别羽一身淡青色书生长袍，穿在身上并不合身，胖了一些，袖子也长了不少。由于没有时间量身定做，买的是成衣铺现成的衣物，李别羽也只得将就。倒是郁青婵一身紫色的罗裙很是合身，穿在身上，让李别羽看得眼珠子差点蹦出眼眶。一直看郁青婵身着白衣飘逸若仙的样子，此时换了个颜色，显得郁青婵又是另外一种神秘而富贵的气质，让李别羽看过连连感叹：都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如今郁青婵和自己同样都是一身新衣，为什么区别就那么大呢？

换玩了衣服，李别羽买了些食物，又在车马行里租了辆马车，两人乘着马车向着目的地玉川城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