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月。

纵是瞧不见沈念慈的人，听到了声音，沈娇鸾倒也稍稍安了几分心。人静了，再度开口时便多了些从容。

“沈念慈，我知你不愿见我，无妨。只消解了我的惑，自此，你是生是死，与我，与沈家再无瓜葛。”

并没有意料中的回复。

沈娇鸾不急也不恼，四下里徐徐观望一番，一抹浅笑就攀上了唇角。

“你还在这儿，我能觉得出来。哪怕是疯话，你也给我个择选的余地。裴生不能死，你也不会教他就此殒命，是不？当年我娘做过什么，以及，那血菩提的下落，沈念慈，你告诉我。”

一声轻叹就在不经意间铺天盖地的涌了来。说来也是怪，叹息声顶多只一人，偏生传来时就教沈娇鸾有了被众人包围的错觉。不得辨认方向，沈娇鸾索性放弃再去确认那人的方位。

“这种时候，没必要再与我面前装神弄鬼。我的惑，唯有你能解。现在，告诉我。”

“当年所谓真相，血菩提的下落，你，想要哪样？”

叹息过后，便是那云雾一般飘渺的轻嗓。似乎有哪里不同，一时之间，沈娇鸾却又说不得道不明，只能压了心间困惑再度开了口。

“我要真相。”

不曾犹豫，沈娇鸾轻松做了选择。

“真相会教你的生哥哥送命。”

“他允过我，会回来。”

沈娇鸾缓缓抬了颈子仰望苍穹。遮挡了月华的乌云布满天幕，黑，墨染一般，却不会教人绝望。

“他会回来，娶我。所以，沈念慈，给我真相。”

起风了。

陡然而生的风，模糊了万物，也一并将那人的气息抹煞。良久不曾得到回应，甚至连那人是否存在的感觉都渐渐消失，沈娇鸾慌乱横生。下意识踏前一步找寻时，又一声轻叹乘风而来。

“娇鸾，走罢。你不该来。七日后，披上霞帔，安心去做裴夫人。”

“你不是沈念慈！”

这次，沈娇鸾总算能分辨出来，那轻嗓，哪里会是向来强势的沈念慈所能谈吐？明明那般的熟悉，偏生名号在唇齿间荡了几番却寻不得出路。挣扎几番，到最后，也只能撕了嗓急嚷。

“你是谁！”

却再也得不到回应。知道已经得不到回复了，伫立良久，到最后，沈娇鸾也只能悻悻而归。

只是，沈娇鸾到底不曾料到，就在她踉跄着下山之时，那回旋的风中，叹息重生。

“十八年前，沈家两位夫人，宋云儿，赛荷珠，同时有孕。把过脉后，大夫断言，大夫人得麟儿，二夫人有凤女。八个月上，二夫人将一盅燕窝混着藏红花炖了送进大夫人房中。那一次，大夫人在房中阵痛整两日，孩儿眼看便要夭折。沈念慈知晓此事后，当夜进了祖祠，开了棺椁盗走血菩提，混在汤药中教沈宋云儿服下。因着血菩提之良效，才得以保住孩儿。彼时，宋云儿挣扎着诞下孩儿便已昏死，不曾瞧一眼自个孩儿，更不知，自个孩儿是死是活。同一夜，赛荷珠竟也早产，沈府登时乱作一团。趁着混乱，沈念慈谴稳婆送孩子出府，并道是宋云儿所愿，对宋云儿却道是死胎。遭遇此劫，宋云儿寒了心，自醒来便一心求死。沈念慈怎肯眼睁睁看自个大嫂自此了结性命？又知赛荷珠蛇蝎心肠，唯恐日后大嫂受欺压，便瞒下孩儿夭折一事，意欲出府寻个婴儿充作沈家骨肉。一日后，沈念慈便去了平居。”

狂乱的风吹散了乌云，月华顿显。也就在那一片陡然坠落的银光中，两道纠缠的身影显露无虞。跌伏在地的沈念慈，惨白的脸上狰狞扭曲满布。偌大黑斗篷包裹着的人儿伏在她耳畔，遏制她的嗓之余，也将那番话徐徐送入她的耳。

“宋云儿出身官宦，可惜，娘亲却是个不讨喜的婢妾。虽与裴府尚书之子青梅竹马，到底因着身份低微，一对璧人硬是被裴尚书生生拆散，最后只得嫁入下等商家。可叹那裴公子一往情深，不得佳人，愤然离府，建了个平居草庐，收了贴身丫鬟当填房，从此箪食瓢饮。直到，宋云儿的孩子送入平居。尾随而去的沈念慈，舍了宋云儿的麟儿，抱回平居里的女儿，对上宋云儿时，却又隐去女婴的身份，只道自外面寻了个落难孩儿回府教养。蒙在谷里整五载的宋云儿，直到饮下赛荷珠递上的媚酒，直至死，也不曾想到，她最是信任的小姑姑，究竟瞒着她做了多少的事。”

面如死灰的沈念慈，啜啜双唇，终究不能言语。讪讪着转了颈子望向身畔人时，借着惨白月光，最先瞧见的，却是那人儿脸颊上挂着的一行晶亮。

“姑姑，你，做出这些个举动，缘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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