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技站站长赵国奎告诉甘永明，这次县里运来的育秧盘只销了不到五分一，也就是说，今春使用新技术育秧的农户也大抵是全镇户数的五分一，还远远达不到县里要求的百分之八十以上，而且县里过几天就要来结帐了，如是就按现在这个数跟他们结帐，就等于是龙山镇跟县里亮了牌没能完成县里下达的工作任务。

按照常规乡镇没能按时完成县里交待的工作任务，镇主要领导不记过也得挨通报批评。甘永明不敢怠慢，他找到丘正清，汇报了此事。丘正清听着吸了口烟对甘永明说，你去把李镇长叫来。

不一会儿，甘永明就把李国治找来了，丘正清让甘永明把刚才给说的情况重新向李国治汇报了一遍。

“情况就是这样，咱们下了这么猛的药，搞了这么多宣传活动也只能达到任务的五分一，再不想些办法，咱们哥俩恐怕要准备多少药酒以便搽屁股用了。”丘正清对李国治说。

“可我也相信，其它乡镇也未必就能完成这项工作任务。”李国治给丘正清、甘永明递烟说，“甘副镇长，现在一共还剩下多少箱育秧盘？”

“将近一千箱。”

“一箱可是二十块钱吧？”

“是的，李镇。”

“如果让咱们自己垫付这钱，就得需要两万元，不小的数目啊。”李国治对丘正清说。

“我看就干脆这样定，这一千箱育秧盘让全镇干部用这个月的工资压上平分了，这东西到了各人的手上，谁有本事变现是谁的事，没本事卖出去的就自个儿抱住育秧盘过日子，不给大家一点压力，谁也不会替咱们当领导的分点忧。”丘正清说。

“我也同意丘书记的意见。”甘永明说，“这样一来既解决了这一千箱育秧盘的去留问题，也可以逼着干部们抱着育秧盘到农户家里，绞尽脑汁的做宣传思想工作并兜售，从而让尽可能多的农户接受这种新的农业技术，可以说是一举两得啊。”

“李镇，你的意见怎样？”丘正清问。

“镇干部们的日子过得也不容易，咱们就尽量不要往他们的头上滩派这滩派那了。所以我个人建议，不如把这一千多箱的育秧盘当作期货收藏起来。我相信，明年的这个时候肯定会给咱们带来一个好‘收成’。只是，咱们一下子腾不出这钱来周转，就先拿全镇干部这个月的一半工资款垫上，算是镇政府跟大伙借钱，过个把月再还上就是。”李国建说。

“李镇，你真能认定这一千多箱的育秧盘明年就会长成人人抢的大姑娘？”丘正清听了摇了摇头说。

“丘书记，依我看李镇说的也有道理，因为这些育秧盘都是按成本价出售的，如果今年全面推广这种育秧技术顺利，农户们乐得接受，明年这个东西肯定不是现在这个价了。”甘永明说。

“我本人当然也经历过这种事情。当年，咱们刚刚推广杂交水稻的时候，头一年也是免费送给农户种子农户也不要，可次年他们排队排上几个小时也一定要买上，难道历史就只会这般简单地重演？如果真的是这样，咱们哪怕把脚下的这幢烂楼抵押给银行，换它几十万元贷款回来，派干部到处去收购这育秧盘也值啊。”丘正清似笑非笑地说。

“历史有时就会这般简单地重演，所谓的读史知今就是这么个道理。”李国治笑说。

“那好，李镇，你是管财的，就按你说的办，咱们就做一回期货生意！”丘正清把手里的烟头一捏说。

“另外，我认为咱们还得花点力气搞一搞这个水稻育秧新技术，要不然的话，就目前这个五分之一咱们日后仍然是过不了检查这一关的，还得照样挨批。”李国治说。

“这个也是，咱们是得想个办法应付上面的检查，李镇有啥想法？”丘正清说。

“甘副镇长是个点子大王，这个可就要他想办法应付了，哈哈哈！”李国治对甘永明这个人已略了解了一二，笑着指了指他说。

“李镇又在笑话我了，我这个人除了一身蛮劲，还能想出什么好办法？”甘永明谦虚地说。

“一身蛮劲好啊，甘副镇长，在基层，咱们面对的是各方面素质都不高的群众，有时干起工作来，我认为该蛮的时候还得蛮，哪怕是群众一时之间不能理解。但有一条，咱们要蛮得有理，蛮得要敢于对人民群众的利益负责任。”李国治轻轻地弹了弹手里的烟说。

“听懂李镇的话没有？你这个蛮人今回可要想个蛮办法，混过检查关。”丘正清对甘永明说。

“丘书记，这个，这个，我想，李镇早已经是胸有成竹，我听着办就是了，是也不是，李镇？”甘永明笑着给两个头头各递上一支烟说。

“不，不。”李国治左手接过甘永明的烟，右手连连摇摆着说，“这个你可别指望我，我才来几天基层工作，就凭着一肚子的理论胡乱指导工作，岂不认了博古为祖师爷？”

李国治说完，三人都大笑。

宇文通打电话给屈共志，问他这个月的薪水是领现金还是领实物。屈共志知晓他说的“实物”是啥东西，说，现金一半实物一半。宇文通听了惊讶地说，这有点不大象丘化子的风格，怎的会走其它乡镇老板不同的套路？屈共志说，我也听说很多乡镇这个月发工资没给干部们发现金，都拿育秧盘顶了工资的数，让大家自行推销变现现金。宇文通说，我这几天来东奔西跑的，都是为着收购镇干部们手里的育秧盘，你们龙山还没有谁去收购吧？屈共志说，没有，即便来了，咱们也拿不出一张育秧盘。宇文通说不懂这话的意思。屈共志笑着说，这回是镇政府跟咱们借钱把育秧盘全给拿了去，所以咱们领的另一半实物其实只是虚物而已。宇文通听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看来，咱是不能在你们龙山做这一笔生意了。屈共志说，上回你给我留下半截话要说的后半段就是今儿这事吧？你想赌这育秧盘来年会变成抢手的香饽饽？把这么多资金压在这上面，未免太冒险了吧？宇文通说，我猜你们的领导十有也是这般打算，真想不到，龙山穷得连工资也发不全，你们的老板还能打这么长远的算盘，有眼光，有魄力，我想，这肯定不是你们的那个叫化子书记出的主意，他这个人只知道寅吃卯粮，没有这个水准。屈共志打哈哈说，这个咱就不去作深究了。

甘永明与李国治俩人在县里参加水稻育秧新技术推广工作进展情况汇报会。在会上，先是由各镇主管农业工作的领导轮流发言，向与会人员汇报本镇水稻育秧新技术推广工作的开展情况。各镇汇报完后，主管农业工作的贾谊机副县长说，从汇报的情况来看，各镇在前段时间就水稻育秧新技术推广工作做了大量的宣传准备工作，我认为大家的宣传工作做得很到位，也很踏实，给全面推广育秧新技术创造了一个良好的社会氛围。再就是在如何让广大的农户们接受这种育秧新技术的问题，各个乡镇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可谓是绞尽了脑汁，如绝大部分乡镇都采取了的对干部拿育秧盘顶替工资的做法，还有个别乡镇对管理区干部及家在农村的本镇干部实行了不采用新播种技术则扣罚一个月工资等等做法，这些方法听起来好象不大合乎情理，可大家目的都只有一个，都是为着让这项惠农技术尽快落实到千家万户。从育秧盘的销售及发放的情况看，听农业局的负责同志说，没有一个乡镇有退货的，前面说了，绝大部分乡镇都采取了的对干部拿育秧盘顶替工资的做法，我想，干部们也是要吃饭的，他们总不会把这些育秧盘当被子盖吧？刚才也听许多同志说了，这个方法很奏效。为了让手里的货变成工资，镇干部们走进了千家万户细心地给农户们做思想工作，想方设法让农户们接受这种新技术。这种工作方法很有创意，值得大力推广。总之，就目前的情况看，咱们直河县的这项工作开局良好，成绩也是值得肯定的，希望大家再接再厉，继续努力的把后面的工作做好。最后，我还想说一件不那么让人高兴的事，近段时间以来常有些人到各个乡镇去收购育秧盘，有的乡镇一天就被收购了好几千箱，可这些乡镇在今天的汇报会上对这种事情却只字不谈，还口口声声的说今年完成工作任务没有问题，我想问，你们的育秧盘都被贩子们从干部的手里收购去了，农户们难道会自个用用泥捏的育秧盘育秧苗不成？你们又何谈能完成这项工作任务？我今天不想理会这么多事，反正到时县里会专门成立一个检查组，挨个乡镇去检查，凡是没能完成这项工作的，何书记也在上次会议上说了，要对镇主要领导进行通报批评。

在回龙山的路上，甘永明笑着对李国治说：“李镇，还是你的主意好，要不然贾副县长心里边的那份黑名单上肯定会少不了咱们龙山的份。”

“道理就是这样，这项工作其实大家都知道是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做好的，可有些人却偏偏还要露出屁股给人家看也不遮掩一下，贾副县长还能不生气？他再不生气恐怕何书记就要对他生气了。”李国治说。

“这话有道理。咱们即算买不起裤子，也要弄它几片巴樵叶子遮遮羞，对吧李镇？”

“这羞当然得想办法遮遮，但要讲究方式方法，让检查的人来看了，虽然也都心知肚明是啥一回事，但也觉得咱们是尽了力做这项工作，只能如此这般了，也好给人家一个台阶下。”

“那依李镇的意思咱们接下来应该怎办？”

“怎办？咱们要做到既能让全镇的农民都能看到这种农业新技术的效果，又能让检查组的面子过得去，你想出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办法来一并做好了，即算挨了批，咱也不怪你了。”李国治笑说。

“这个办法倒简单，如果咱们让公路主干线两旁的农田全都使用育秧新技术，这样，既能起到让来来往往的农民亲眼看得见、听得着这种新技术使用后效果到底怎样的作用，也能让县里的检查组一路走来在车上看到的都是使用育秧盘进行育秧的稻田。

“这可是个办法。可是，永明，这公路两旁的田地可不都是镇干部或管理区干部家里的，田主们能言听计从地听你的号召？”李国治笑说。

“这，这倒也是个大难题，不过再难咱也得想办法就按这个方法去做，因为除此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出其它更好的办法应付县里的检查。”甘永明说。

“你有这个劲头很不错，不过时间得抓紧。”李国治说。

屈共志下班后回到宿舍，看见李海含怒容满脸的在自言自语地拍打着书本并骂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我的面前！”

“谁又招惹你了，李老师？可不是那个姓徐的又旧病复发了吧？”屈共志半拉着脑袋说。

李海含扔给屈共志一份文件，屈共志拿过来看了一遍，说：“这个土皇帝是啥意思？可不是想让你们喝西北风吧？”

“怎么你们我们的？这份文件针对的就只我一个人！”

“就你一个人？”

“什么不是？全龙山镇在小学任教的老师除了我是全日制大专毕业的还能有谁？”

“这个姓颜的老东西，他就是不甘心给我出了一万块钱的医药费，想从你的身上打主意，来一手‘羊毛出在羊身上，’的招术，让你我哑口无言。”

“我早就知道这个老东西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今天他终于又露出一副恶脸来了。”

“你也别太气急，让那老东西看着笑话。这文件我拿着，过几天我约上阿才直接去找局长，让他亲眼看看这份文件，让他知道这姓颜的存心就是跟你过不去。”

“局长知道这姓颜的存心跟我过不去又能怎样？难道他会给我说句公道话不成？去年阿才帮我的那件事情没办成不就说明了一切？”李海含摇了摇头说。

“我就不相信，这天下就没有给你说理的地方！“屈共志大声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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