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时间骤然而逝。
水塘村,依然是那一片淡漠的蓝空,只是站在这里,头轻轻的网上仰起,那一片天空似乎是格外的蓝。
没来到这这里之前,她听爸爸说,这儿的水很清,掉根针也能看得见,那得是有多干净?这话,人们常常用来形容娄烦的纯净。印象里,也许这是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当她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她有一种了然于心的感觉,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硝烟尘灰。但如此的干净,透明,纯泽,让她不会窒息。
娄烦县属于国家级贫困县,虽然这几年在国家的扶持之下已经有所改观,但在某些硬件条件上,依旧处于落后,也始终没能摘掉“贫困”的帽子。
可这正是这个国家让人痛心的地方,大把大把的钱在没有必要的地方,为了一个外表光艳的工程,可以不惜以数万人的生命为代价。因果报应,这从来不是骗人的!
娄烦有许多小村庄,那里的人甚至吃不饱,睡不暖,住的地方更是不挡风不遮雨,可是谁看见了?看见了,又会有谁心生感慨了?
但是她喜欢这里,真心的。哪怕这里的人不待见人,可她这里的一切,都是她向往的,她的心,越发的平和了。
至少这里的土壤,没有虚伪所沾碰,依然保留着原本的气息。穷苦,自然是有穷苦的好处,水塘村,至少不会有悲痛。
穿着透明老式的花衬衫,肖兔手拎着木篮子里头装着一把短小的镰刀,她的额上沾着满满的细汗,刚从田里干完活回家。干活的时候,她习惯了将长发盘起在脑后,显得成熟了,淡然了。细嫩的小手,早就粗糙了,心也经历了风霜。
将近是七月的天了,尽管头上顶着一只大草帽,可她还是差些就中暑了。她的身体不好,很不好。只是,以前疼了,有他照顾着,疼溺着。而现在,只剩下自己单薄的身子,煎熬着。
短暂的两年多,她早已褪去了一身的稚嫩。
让人痛心的脱变。
生完孩子,她的身体一直都没有调理好,坐月子的时候,是她身子最差的那段时日,小卯才一个月多大,她便带着孩子和爸爸一起坐火车来到了娄烦。下了火车之后,做了一整天的拖拉车才抵达了水塘村,他们真正的家,这条路不好走,很偏僻,公交车根本无法进入。
那天,她哭着坐上火车,哭着搂紧了唯一的小卯,哭着……对着那寒冷的空气喃喃不停。
她喊着他的名字,没有人听见,没有人知道她是在硬生生的将自己的血肉切割了。以为,会和曾经的每一次一样,那男人的脾气一旦过了,他便会好言的哄着她。以为,至少为了孩子,他不会冷眼看着她如此的离去。
只是以为,全都是她可笑的以为!
在火车站,她是在告别,也是在等待,可终究没有见到那个人。
离去,注定了的。
哭声——!
“呜,呜呜呜……啊……妈妈——”
“妈妈,我要妈妈……”
“嗯嗯……”
听到门外一阵响亮的哭喊声,肖兔赶紧扔下手中的一箩筐未挑拣完的蔬菜,就着围裙擦了擦手便奔出了门口。
矮矮小小的人儿,又是一脸的泪珠,撕扯着嗓门蹲在门口痛哭流涕。晶莹的唾液顺着她的嘴角,一滴滴的往下淌。
这情形,那么的相似。
女儿,简直和她一个性子!
“小卯,又被谁欺负了?”撩起围裙,她心疼的替女儿擦着泪水,弯下腰将她抱进了怀中,“不哭了,小卯乖,小卯啊?告诉妈妈?”
扑进了妈妈的温和的怀抱,小女孩减弱了哭声,阵阵的抽噎着,“呜……妈妈……他们又不和我玩,强明他们又欺负小卯,他把鸟粪扔在我头发里,呜呜……”
肖兔蹙紧了眉宇,眼眶泛着湿润,这两年她越来越学会了强忍着泪水。在女儿面前,就算再难受,她也必须要故作坚强。做了母亲,哪怕她胆怯了,也必须承受得更多,倘若她倒下了,那么小卯又该怎么办?
扔鸟粪,这已是最微乎轻微的了!
强明那些孩子经常将狗屎往小卯嘴巴里硬塞!当着她的面前,他们也照样是这么做的!以前小卯不懂事,别人骗她那是糖果,那时候她以为是好吃的,便傻傻的往嘴巴里咽了。
当时她哭了,躲着女儿她哭得声嘶力竭,因为想到了那个男人,倘若他知道自己女儿被人喂下肮脏的狗屎,他会做何感想!?
小卯一次次的被欺负,而她,总不能对着小孩们出气?!
那些顽皮的孩子当真是异常的狡猾,只要从外表看不出伤痕,他们便变着法子欺负她的女儿。如此,即便是被大人抓包了,也没有任何证据。
孩子被人欺负,她自然是明白原因的。
这小地方干干净净,可人心……永远都是难测的。
水塘村,很美的名字,一片纯泽的土壤,可她在那些乡民或许是不配待在这里的。她带着孩子和爸爸一起来到这里之后,便有人在背后对他们祖孙三代议论纷纷,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水塘村的人知道,肖家的女儿是被在外边被人弄大了肚子,混不下去才不得已回到了老家的。
甚至,那会儿,有好事者带头要将她们母女俩赶出村子。好在,那风波是过去了,可她们在这里是相当于是被隔离的,没有人会主动的上前与她交涉。
不守妇道,永远是大逆不道的!
起初,爸爸扯着嗓子和那些争辩,可被她拦下了!
那些乡民们说的没有错,她的确是生了孩子,的确是被人抛弃了,她没的辩驳!是那个男人不要她的!
可是受伤的,不该是她的宝贝女儿。
“小卯,妈妈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们以后不和他们玩了好不好?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和妈妈一起去田里玩?”肖兔无奈的垂首,三天两头的被人欺负,可这孩子非要自个儿跑去缠着别人,“小卯,你要勇敢一点,不能总是哭鼻子。”
泛着泪光,她拿来了毛巾替女儿使劲的将头顶上的脏东西弄干净!见到女儿被人这般欺辱,这比狠狠的抽打着她还要疼痛上千百倍。那些孩子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大人了,可是为什么偏偏不肯放过她的小卯?
她的女儿,只有两岁啊!
她想过要离开的,可若是连水塘村都待不下去,她们还能去哪里?无论到了哪里,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总是要被人唾弃的。
孩子长得很漂亮,明澈的大眼睛和她一摸一样,尤其是哭泣的时候,那凄惨的摸样都是如出一辙,可是那挺挺的鼻子却像极了他。她的身上,印满了他的影子,虽然模糊,可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只是小卯从小身体不好,发烧感冒是常有的事,这点,也与她小时候颇为相似。偶尔她会想,既然是那男人的骨肉,为何不多像他一些。女儿若是随了他的性子,也比像她这样唯唯诺诺的要强上许多。被人欺负了,她只知道哭泣,从来不知反抗,这和她当时完全一摸一样。
小女孩满脸泪水,鼻涕都拖拉到了领口,小小年纪,眼中却尽是忧伤,“他们为什么都嘲笑我?妈妈,小卯没有朋友,没人肯和我一起玩。”
这样的神色,不该出现在一个两岁孩子的眼中。
才不到两岁半而已,为何孩子就得承受那么多?
“小卯,不要难过了,我们以后不理那些坏人了?嗯?”捏了捏她的小脸,她亲昵的蹭了蹭孩子的嫩嫩的脸颊,“等妈妈和外公攒够了钱,就送小卯去镇上念书,到时候你就会有朋友了,你说好不好呀?”
肖兔被女儿轻轻的推开了。
孩子垂下了脑袋,静静的往屋里走去,长乱的头发凌乱的散开在肩头。这孩子的背影总是那么的哀伤,每次她沉默不语的离开,她的心在那一瞬间都不能呼吸了。
关上木板门,小卯在板床上呆呆的坐下,身上脏兮兮的,她抹了抹自己的脸蛋,几颗泪珠从眼眶里蹦落。
这村子的孩子,没有一个肯和她做朋友的。他们嘲笑她没有爸爸,说她是后面的林子里的大石头中蹦出来,说她是怪胎,他们还说她的妈妈不知羞……
那些话她听不懂,她只是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当她一次次的厚着脸皮去找那些大孩子,总会受到欺辱,他们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他们说了,只要她肯照做,就答应带她一起玩,可是他们每一次过分的举止,都在她小小的心灵上狠狠的留下的伤口。
看着女儿默默的走进离开,她紧紧的捏住了拳头。
这孩子只有两岁,可她的心里已是怀揣许多心思,但小卯从来没有问过她关于爸爸的事情,一次都没有!只是这样,却更让她痛心!
但是即便是这样,她都不能去求他!
傍晚的时候,肖凯拖着两个空空的麻袋回到家。
“今天两袋子土豆都给卖出去了!小兔啊,你看,爸爸买了几斤猪头做给你和小卯吃。”刚从镇上回来,肖凯满足的瞧着手里的猪肉,家里能吃上一顿丰盛的晚餐,可是不容易的。
虽然没钱,可在这水塘村,倒也不至于饿死。
自家有田地,种植了东西还能卖到镇子里去,攒下的钱是将来为了小卯上学而准备了。另外,那孩子的身体不好,怕她以后再出意外,存些钱是为了将来的备用。
肖兔淡淡的应了一声,“我来吧。”
这两年,她与父亲依然没有太多的交流。
像是陌生人一般,只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回到水塘村后,她没有喊过他一声“爸爸”,她开不了这口,过去的事情,她仍旧没有忘却。
肖凯心里也明白,所以并没有强求女儿,如今这样的日子,他已是觉得感激涕零了。
“哎,好!那我先去看看小卯。”肖凯尴尬的离开,女儿能答应跟他回来这里,他就发誓要好好的照顾她们母女二人。
比起从前,至少小兔没有那般憎恨他了。
刚来到水塘村的时候,小兔依然是天天漾着悲伤,可是随着小外孙日渐的成长,会走路了,会说话了,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的增多了。
两年,她没有提起过那个男人一次,而小外孙也从来问起过爸爸。
这让他欣慰,也更心痛!
原本,他试着在村子里给小兔找个好人家,这娘俩日后也能有所依靠。虽然小兔不同意,可他还是一心的打算这么做。
可是哪里知道,水塘村,早已经不是从前的水塘了。
回到这里后,一切出乎了他原本的意料。
别说是嫁人了,村子里的人对他们祖孙三代敬而远之,哪怕是以前熟知他的几位老人,也个个不再与他交谈。
他的女儿和小外孙,是被人看不起的!
深夜。
身边传来细细弱弱的咳嗽声,肖兔警觉的睁开眸子,双手摸住身边的女儿。小卯的身体不好,所以她一向都很当心,两年前离开医院的时候,医生就嘱咐过,这孩子身子弱,日后常常上医院是不可避免的。
孩子体质差,都是因为她当时的不小心,如果不是她早产,小卯也不会落得一身病。孩子那么小,就吃尽了苦头,偶尔,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带她来到这世上,可光是让她受尽了欺辱,若是这样,又何必生下她。
小卯一岁多的时候才学会的说话,当时在医院里待了一个多月,她没有哭叫一声。让天天以泪洗面,苦苦哀求着医生,可做了详细了检查也没发现孩子有何不对劲。
那会儿,她怕极了!
可还好,比起一般的孩子,她的女儿只是稍稍晚了一些。
“咳……咳咳……妈妈……”
“小卯?怎么又咳嗽了?”肖兔眼底闪烁着泪光,轻轻的拍抚着女儿的胸口,小脸蛋憋得通红,可见女儿有多难受。
天热了,孩子一身的毛病渐渐显露了出来,她带着小卯去过镇上的小医院,可那里的设施完全不能大城市比。医生只是给她开了几盒药,便打发她们回家了。可若是坐长途车去市区里的医院,她又没有这个钱,当时爸爸身上的三万多块钱,全都已经用尽了!
“咳……妈妈,呜……”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孩子已经难受的闭紧了眼睛。
肖兔怔怔的抱着她下床,不禁想起了在医院的时候,好几回,都以为这可怜的小女儿一定是熬不过了,最终捡回了小命,却是除不了这一身的病。
他狠!真的很狠!
女儿这样了,可他可以不闻不问,置之不理。只因为她不肯妥协,因为她不肯低头,因为她没有求饶!所以,她们母女俩是死是活,他全然不在意了!
“嗯嗯!咳咳咳!”小卯面色痛苦,嘴角边溢出了浅浅的粉色。
“小卯!”肖兔抱紧了女儿,全身的血液都似被抽尽了一般,那红色的液体像是血迹,那刺目的色泽将她的心跳骤然停止了。
深更半夜!
在这小村庄里,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家里只有一辆破破的自行车,她根本不可能将女儿送去医院。惶恐包围了她,两年多,女儿的身体时不时的出问题,可咳出血却是第一次。
到底……要她的宝贝受多少苦,才够?
小卯的气若游丝的在她怀中呜咽中,可是她却手足无措。
她想坚强的!
可是在这般的情形之下,到底叫她如何坚强!?
从来,都是他守护着她,她疼了,她伤了,她不会绝望,因为那时候有他在。她可以懦弱,可以胆怯,因为他会包容她的所有。
当他不要她了,她可以毅然的离开,她可以独自带着女儿好好的过活,她可以忍着思念不去踏足他的地盘,她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放下的。
两年,她很努力的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母亲,可是她的伤口却一直在淌着鲜血,谁来让她愈合?想要找寻那个熟悉的肩膀,可是眼前只剩下昏暗,很深,很浑浊的漩涡。
她只好义无反顾的往里走,再辛苦,再疲累,她都无所谓。
可是,不可以没有女儿的……
小卯逐渐的失去了意识,这一颗颗伤痛的泪水不断的掉落着,像似滚烫的热水灼烧着她的神智。孩子陷入了昏迷,无论她如何的叫喊,她却只是紧紧逼着眼睛。
崩溃了!
她再也不能负荷这样的折磨,羸弱的身躯发了狂似的颤抖,这是唯一能让她活下去的理由,如果没有小卯,她根本没有勇气存活。
曾经,他是她的一切。如今,她只为了女儿而活。
心里无时不刻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回去,不能求他!即便是死,她也心甘情愿的踏进黄泉。
“咳……妈妈?强明他们说,咳咳……说小卯是短命。”
她想问妈妈,什么是短命?
可是小嘴痛苦的撕扯着,再也说不出话了!
昏迷了。
高层。
办公室。
迷乱的光泽呛满了一屋子……
“出去!”男人赫然将身上的女人推开,冷漠的拾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的穿上身。
“裴总啊……为什么停下了?怎么了?”女人不甘心,扭摆着蛇腰,缓缓的朝着他的上去爬去。
他猛力地推开那女人,冷眸震慑住她,“让你滚,听不懂人话吗?”
女人抿了抿,尴尬的笑了几声,匆匆的套上裙子,落荒而逃。
出了门口,她恨恨的跺了跺脚,今天,依然是这样!
既然不想玩,又何必找女人来!?
她真该怀疑那堂堂的大总裁是不是不举了?
每个月,她都会被招来这办公,偶尔也会是裴大总裁的家中,衣裳都褪尽了,可楞是进行到一半,对方便冷冷的推开她的身子,怒吼着叫她离去。
可对方到底是裴捷呢,能和这男人上一次床,到时她的身价也必定是不一般了。裴老板可是一向留恋于花丛,尤其在结婚之前,那不间断的花边新闻见怪不怪。
可自从外界说他狠心的抛弃妻女,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个男人销声匿迹了一般。半年多前,他才凭借着犀利的手段收购了几家国内的小酒庄,唯独是酒庄而已。可这狠厉的过程,速度的成效,让他一夜之间又成了商界的风云人物。
他消沉过,糜烂过。
可姜,到底是老的辣!
这个男人,仿佛是野兽复苏了,即将又一次恢弘展翅。
“何必忍着呢?想碰,那就碰啊,反正那母女俩都走了那么长时间了,也不会再有小麻烦精哭着吵着缠着你。”没敲门,邹振宇窃窃含着的走进办公室。
明知道这话是禁忌,明知道这会惹恼到他,可他偏就要说。
不吐不快!
走到窗前,浑厚的眼眸眺望着楼下,裴捷掏出了烟,浓雾缭绕,这东西上了瘾了,已是戒不掉了,阴沉道,“别和我提那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