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兔面色阵阵发白,他还没倒下,她可真是要支撑不住了!
将她扯到路边的长椅上,他神色肃穆,“小兔,你过来,我有件事情要问你。”
“问什么?我们先去医院,别的事情之后再说不行吗?”能有什么事情比他血流不止的伤口还重要?他头上的那道口子必定不浅,估计得缝上好几针,她想着那针线碰上他头皮的画面就浑身的鸡皮疙瘩,心里揪得死紧。
她转过身,想跑回路边拦着,可男人的大手牢牢的握住了她细柔的胳膊。
他静静的凝注着她焦急的面容,话欲出口,可硬生生的被挤回了肚子中。
拽着了她,可又不说一句话,真是将她急死了!
“裴捷!别闹了!你到底要怎么样?血都要流光了,你是不是想死呢!?”微风吹过,可她思绪万分的混沌,流的是他的血,可疼的是她的心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她的面庞,一字一句的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卖进裴家吗?嗯?”
时间,停止了那么一刹那……
但是很快,她平静的开口,却急急的将话说完,现在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头,“因为我爸爸欠你钱了,欠你很多钱,很多钱……很多钱!他还不了钱,所以把我卖给你了。可以了没有?裴捷!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我去拦车……”
这原因,困扰了她十多年的时间,她明明知道这或许并非真实的原因,但她却异常的渴望这是唯一的原因。
至少这样,她就可以怨恨他,恨她的亲生父亲,恨得理直气壮……
将那么幼小的她,狠心丢弃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无论是为了什么原因,这样的做法都是不能被谅解的。她当时一声声的哭喊着“爸爸”,当她在身后凄惨的伸着小手,当她每一晚孤独无依的时候,他在哪里?
“小兔!”他依旧不松开她,而是用力的将她搂在了自己紧实的怀中,“不管肖凯和你说什么,你都要相信我,你是我的妻子,你一定要相信我,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我都知道!裴捷……”她连连点头,“老公!你现在说这些干嘛?”
她急得真是快跳脚了!
这男人的脑袋破了个洞,明明已是伤成这样了,却拉着她还在路边缠缠绵绵的,搂搂抱抱的,这算什么呢?
她越是挣扎,他越是将她拥的更紧,好怕会失去她一般。
虽然他不说一句话,她好像可以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心脏在惶恐的跳跃着,他的身体很冰冷,而那一份惶恐,她不知是从何而来的。
“你这个男人……到底要不要命了!?”她含糊的叫嚷着,脑袋被重重的摁压在他的胸膛前,“我求你了,先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好不好?别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你是要我心疼死吗!”
来到医院的时候,已是深夜了,凄凉的月光透过轻质的窗纱筛进了室内,混合着橘色的灯光,落在了那张小小的白色病床上。
医生刚给裴捷缝完针,他便拎起西装急欲走人。
可是,这个女人未免太过担忧了,只是流了一些血罢了,她却急得心神不宁,医生给他缝针的时候,她便不停在绕着他转悠。
这点点小伤口对于男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但话又说回来,这么血腥的场景,她恐怕也是第一次见到,不免吓成这样了。
“不过流了点血,住什么院?我不需要!”他当下拒绝道她愚蠢的提议,扯大了嗓子高亢的叫喊道。
肖兔对着边上的站着医生和护士讪讪一笑,有点尴尬,小脸怯怯的微微低垂,顺手将长发挽起在耳后,“真不好意思,我老公脾气不太好。我们……还是要住一晚的,这伤口挺深的,我不太放心。”
闻言,裴捷的嘴唇紧紧的闭合着,并且往上隐隐的扬起,这话,从小兔子的嘴里说出来,那苏媚而不造作的声音,他怎么听怎么舒服!
立刻,他像是褪去了尖利爪牙的猛兽,安静的凝视着她,忘了怒吼,忘了反对,小兔子要他留院观察,他住下便是了。
她忙得晕头转向,踩着小碎步在病房门口进进出出,不知从哪处又给他拿来了一个枕头,给他垫在脑袋下面,双手焦虑的搭在他的肩头,小脸惨兮兮的,“老公,你千万要侧着躺,可别碰到伤口了,要出血的。还有,你要是觉得疼,一定要告诉我,别自己硬忍着,我也不会笑话你。”
肖兔伸手拭了拭了额上的汗水,脱了鞋爬到了病床上,在他身边找了一处小小的位置安静的依偎着他。
那一棍子,彻底的了断了她和他的父女之情。十多年的分离,如今,她那个父亲却对裴捷狠狠的出手,他到底是又何资格干涉她的事情?再说,当初是他亲手将她卖给裴捷,那么现如今,他又何必懊悔?
他的后背渐渐的渗出了一层热水,转过头,见她惩罚性的咬着自己的唇,强忍着哭声。
他的心口,窒息的难着。
“我还没死呢,你哭哭啼啼的做哭什么?”他不悦的蹙眉,他的手顺着她的脸来到她优美的颈项,轻轻抚触。
她挨近他,将满脸的泪水往他衣服上胡乱的蹭了蹭,像极了将要被抛弃的小女孩,那样的脆弱和彷徨,“对不起,都是因为他,他……我是说我爸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的语气虽轻,可眼里的伤痛却怎么也掩饰不了。靠得他很近,她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流了那么些殷红的血,她的心难受的要命!
这个傻瓜!
竟然,和他说“对不起”!
这话,怎么能从她的嘴里说出!?
他一双黑眼狠狠的朝她一瞪,只见她怯怯的缩了缩身子,仿佛她犯了天大的错,老老实实的等着被他教训。
太难受了,还是哭得太累了,总之她的脸蛋上呈现出一片迷惑人的红晕,浅浅的色泽,散发着俏丽的淡光,煞是好看。
他的喉结处不自在的滚动了一下,大掌拖着她脖颈,将她的身子轻微的托起,“兔,不哭了,不就是流一点血吗?我一点都不疼,瞧你没出息的,又给我哭鼻子呢?!你知道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嗯?不哭了,知道吗?”
肖兔刚想开口,心间却恰似岔了一口气,头脑也是一阵晕眩,眼底更是蒙上了模糊的色泽。
“怎么了?头晕吗?”他心口蓦地揪住,他只是受了那么一点小伤,却把小兔子给急煞了,不停的为了他进进出出,这房门口都快被她给踩破了。
这女人也挺能捣腾的,傻瓜!
她摇首,跪在床上,扶住他的胳膊,“我没事。你快躺好,别压到伤口了,会流血的。那么大一条口子,怎么可能不疼呢?”
心口一股强烈的欲要窒息的感觉,肖兔一手捂着的胸部,或许是这白色的病房让她觉得太压抑了,也因为那刺鼻的消毒水味不断的侵蚀着她的气息。
她轻轻的将身子依偎在他的后背,娇嫩的红唇渐渐的干裂,两只小手有些烦躁不安的在他健壮的身体上来回摸索着,她在寻求着某种安定。
“好好躺着!我去找医生来。”能说什么呢?咋咋呼呼的非要他留院,可自己倒是先病倒了,他这老婆真是叫人不省心!
“都说了没事,你乱跑什么?才缝好的针!”他急了,她更是恼火了,将他摁在床上,哪儿都不许他去!
“你教训谁呢?给我躺着,身子都发凉了,还说没事!?”若是比嗓门,谁能比得过他?大手一捞,将这女人压在了床上,摸了摸她的小脸,阵阵凉意。
肖兔幽幽的眨了眨水眸,对着男人苍忙离去的背影微微的一笑。
凌晨,肖凯满身酒味的回到目前所住的房子,嘴里头叼着一根烟,看似分外的悲凉和哀默。
在停车场,在宴会厅,那一个个画面如重锤狠狠击落在他心尖。绝望的男人,抿唇渐渐绽笑开来,一时笑得诡异,笑得清寒,笑得眸中绝望,悔悟,笑得脸上苍白!
这套小房子,是裴驿花钱供他住的,在他投靠裴驿的这段时间中,不仅吃他的用他的,就连他平时所有的开销和在外的花费都是裴驿提供给他的。说句不好听的,他若是个女人,那正和那些被男人包养的小蜜无所差别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般的落魄潦倒,一事无成!
靠在墙壁上,他的身躯顺着冷冰冰的墙面一点点的滑落到地面上,门半掩,冷风透过门缝灌入到他的体内,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他肖凯!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这般的狼藉!?偶尔,他真恨不得能一死了之,也好过这么没有自尊的活着,但是只要一想到唯一的女儿,他便却步了,至少在他死之前,他希望,能从小兔口中亲耳听到一声“爸爸”,那么,他也死而无憾了。
当他独自神伤的时候,门外响起零碎的脚步声,尖锐的皮鞋的声响,一抹瘦长的身形出现在房门口,“肖先生,女儿结婚了,还嫁给了我那么有钱的大哥,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你滚!滚!滚开这里……”蓦地,肖凯从地上爬起,手指紧揪住裴驿的衣襟,满眼尽是腥红的光芒,“你们姓裴的……没有一个是人……都是混蛋!你们裴家究竟是想怎么样?你不是亲口答应过我,会帮我抢会女儿的?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可怜的小兔……”
嗤笑,冷然,裴驿斜靠在墙头,垂眸冷睨着已是半跪在地上的肖凯,“肖先生,我若是没记错,这房子可是我供给你住的?”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月,可是他在肖凯身上花的钱绝对不少,仅仅是当初为了拉拢肖凯,他便已经开过一张几万元的支票给人,在日后的几个月,他更是会固定的将一万元的打入他的帐户。
养着这么一个窝囊废似的男人,只是希望在必要的时候,他能起到些关键的作用,他也好以此来对抗裴捷,夺回他当年在裴家失去的一切的东西。
若是以他自己的能力,他即使不服,但他必须要承认,他现在还不是裴捷的对手。哪怕这些年他跟在东克升手底下,捞到了不少好处,但是说白了,他依然只是一个替别人卖命而已。只有真正的将裴捷以及裴家扳倒,他才有可能出头之日。
所以这个肖凯,他是决不能失去了,这条愚蠢的狗可以说是他现在最大的把柄。
“我如果……”肖凯哽咽着,不住的晃着脑袋,“我如果知道会是这结果,当初我就是赔了命也不会将我的女儿卖给你们裴家,我就是带着小兔饿死在路边,也好过她现在这么被人糟蹋了!”
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汹涌的滑下,这是一个父亲悔过的泪水,痛恨的泪水。
但是,为时已晚了。
“你觉得你女儿可怜?肖凯,如果不是你女儿心甘情愿,她能是那副犯贱的表情吗?今天晚上在宴会上,你也都看见了,她有半点难过的样子吗?我想,她是求着我大哥干她吧!”他伸腿踹了肖凯一脚,嫌脏的拍了拍自己的衣领,“肖凯,我告诉你,我们现在已经在一条船上了,你除了听我的话,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你的女儿离开裴捷!”
这两兄弟的口气,如出一辙!
在他们裴家人眼中,肖家的人也好,雷家的人也罢,他们都不曾放在眼里。区区一个肖兔,若要他坦白说,也不过是一个当情人的命,这等货色真要是娶回家,那可就丢了自己的脸面。
“听你的?呵呵……我的女儿现在已经嫁给了他,我还能怎么样?”肖凯抬起手,狠狠的,锤击着自己的胸口。
裴驿抿着嘴,对于他自虐般的举动不削一见,“肖先生,说真的……既然你女儿都被我大哥上了那么多回,你还在乎那一纸婚书做什么?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女儿了?”
对于今晚发生的意外,其实大致也在裴驿的意料之中,但是他唯独没有想到肖凯真有那胆子给了裴捷一棍子,以他对于裴捷的了解,谁若是胆敢在他头上动土,必然是死定了。可是这肖凯到现在还能相安无事的,可见,裴捷忍下了这口气,全都是碍于肖兔那个女人。
他和裴捷做了几十年的兄弟,那个男人的脾气看似沉默,可一旦触及到他底线,就是天皇老子他也无所顾忌。他能放过肖凯一马,当真是罕见了。
裴捷在乎肖兔,这便是他唯一能利用的,并且,是绝对可以借此打垮他的唯一可能!
“肖先生,请你务必再相信我一次,我保证,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裴驿弯下腰,在肖凯耳边轻语了几句。
闻言,肖凯神色激颤,一个劲的挥手摇头,“不行……不可以!我不答应,你是要我逼死我的女儿吗?这件事情绝对不行!”
“肖先生,只要能让你的女儿离开我大哥,还能有什么可以的?况且,是让她心甘情愿的离开,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你还犹豫什么?”裴驿的眸子里深深的威胁之色,“只要你动动嘴巴,我们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肖先生,你不妨再考虑一下我的话?”
肖凯哀痛的双目渐渐的闭紧,混沌的脑海中,又浮现起了裴捷和他的小兔卿卿我我的画面,肮脏透了!无耻透了!
那医院走道的尽头,便能听见男人低沉的嗓子重重的咆哮着……
“我告诉你们,必须要保住她肚里的孩子,不管用什么方法!要是我老婆和孩子出了办点事,我让人拆了你们医院,信不信!?”裴捷眸子冰冷,对着边上两名名护士和医生已经怒吼了好一阵,无论对方如何和颜悦色,他依旧不肯罢休。
开心不过才一两秒,就得知她腹中的胎儿极有可能保不住,听此噩耗,叫他的心如何能踏实下来!?当初小兔子流产,之后他便一直花了不少功夫派人好好料理她的身子,就是担心她会烙下病根影响日后的生育,可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肖兔从床上坐起来,伸出小手怯怯的拉着他的衣服,嫩嫩的脸蛋布满了惊慌,“老公,你别这样,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医生也只是说有这可能,你先不要这么着急。”
这个男人简直是要将这医院给掀翻了,医生只是说她的情况不是太稳定,他便怒怒火冲天,急急嚷嚷的威胁这威胁那的。
可是……
她苍白的小手缓慢的摸抚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这里头的小东西竟然都快两个月了,她自己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以为不会那么快的,虽然他对于这方面如此的卖力,虽然她自己也万分的心急,可是这宝宝真是来的太突然了,要不是他今天受伤进医院,她可能不到这肚子大起来还发现不了呢。
照这时间推算,小宝宝是在裴捷去泰国之前就有了的,可具体是哪一次她倒也记不清了,实在是怨这男人时时刻刻都这么凶猛。
小脸一直羞怯着,她头依靠在这浑身怒焰的男人身上,在这么争执下去,她可就成了医院里的笑话,“老公……”
裴捷墨黑的眼珠子凌厉朝她的一瞪,手掌却轻细的摸了摸她的发顶,“你给我闭嘴,这事情可大可小,疏忽不得!”
满嘴的老态,她听着自然是感动的,可也怪觉得丢人的。
太阳穴处的汗水都快淌了下来,他此刻的心情,是既紧张,又亢奋的!
他的小兔子可算是怀上了,更是已经怀了两个月的时间,可他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这女人也真是太糊涂了,自己都当妈了,对于身子却这么不上心。
他自己,也真是罪该万死了!天天守在小兔子身边,怎么也没替她当心着点,当初他更不该去了那一趟泰国,将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而今晚上,又是让她遭受了那么多的重击,不止让她被她的亲生父亲侮辱了,更是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望着小兔子虚软无力的病态,他的伸手轻轻地触了一下她的额头,发现表面的温度实在烫得吓人。这身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怎么可能没有事?
真是要他操碎了心,他急得嘴里都快喷出了火!
“这位先生,您太太之前流过产,所以对于身体会有一定的影响,目前胎位有些不正常,但只要定期来医院做检查,并且听从医生的吩咐,这个孩子还是能安全的出生,我们只是希望家属心里能有所准备。”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眼镜,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个男人又是威胁恐吓,又是口口声声说要拆医院的,若非是个神经病,那必然是个惹不得的大佬,说话自然是要当心为好。
裴捷眉峰高高的一挑,再次将声音提高,眼里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再说一次,我要她安全的将孩子生下来,母子平安!”
“老公……别吼人家了,别这样了,我自己会当心的。”肖兔牢牢的拖着他的胳膊,死死的靠在他身上,“小兔会小心肚子里的宝宝的,一定不会出事,老公?老公!”
嗓子都要喊干了,她双眼含着晶莹的泪花,这男人,可别一激动动起了粗,他这后脑勺上还贴着纱布呢,不清楚状况的人,还真以为这男人是个什么流氓地痞,无赖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