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共枕(下)
作者:书小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52

所以,那轻薄的冥府太子只道与我,却不知已将我整条性命握在了手中。

既叫他拿了命门,我倒真正不敢轻举妄动了,少不得同他虚与委蛇道:“殿下手轻些,可痛杀奴家了。”

我本以为这轻薄放荡的太子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听我喊痛也许会就此松开手,谁知他竟轻抬眼皮,与我笑道:“是么,那我给你揉揉。”竟一把扯掉我鞋袜,果真肆无忌惮食髓知味般揉搓起来……

可见我真的只是个纸老虎而已,浑身颤抖如筛糠,一颗心几乎没从喉咙里跳出来,连连抓住他哀声求道:“殿下可怜我!饶了我罢!”

他似笑非笑看我一眼,非但不肯松手,反倒愈发加重了力道,口中笑道,“好尤物,妙极。”

天晓得,我不是没有捱过皮肉苦,只是从没有受过这一种……

……

半晌竟流下了眼泪,呜咽道:“殿下何苦要强与我,大家都是神仙,有甚么意思。果真喜欢就禀明了娘娘,要了我就是了,何苦这样消遣我……”

他听得竟是一怔,果真松了手,勾着我下巴笑道:“正是这理。可人儿,那你告诉我你叫甚么?”

我一声不响穿好鞋袜,拭去眼泪,默默的握紧身后那面镜子,同他道:“我姓倪。”

“倪?这个姓倒不多见……名字叫甚么?”

我冷笑:“名叫祖宗。”

言罢抡起宝镜,一镜子扣到他天灵盖上。

一道极细的血线从他额头正中蜿蜒而下,一径滑过鼻梁,最后从他挺秀的鼻尖上一滴一滴滴落到床上,滴进他的玄色朝服里。

他似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时反应过来了竟还是对我笑:“你,确是我的活祖宗……我叫,邢恬……”然后便咕咚一声栽倒下去。

我恨恨的看着他,几次抽出拂尘,思前想后,权衡利弊,终究不能将他怎样。

因俯到他粉白细腻的耳边,也不管他能听到不能,只管咬牙道:“今天我不杀你,但今天的事你若敢说出去一个字……”

此生实不愿再见他一眼,拂袖摔门,大摇大摆离去。

我并没有独自来过紫霞宫,这报德斋身处僻静,转过一间院落还是一间院落。我定一定神,今天是玄儿的大好日子,只需循着声音往热闹处走,果然慢慢瞧见了人。

母亲行踪未明,君明不在身边,我不敢乱来,摇身化作一名婢子模样,朝不远处两名托着瓜果细点的仙婢叫道:“姐姐们请留步!”

二仙婢一式的灵蛇后绾斜鬟髻,茜纱对襟葱绿裙,只是面色不大好,看着倒有几分恹恹的。其中一女好奇的打量我,另一名嘴角下生有一粒细小黑痣的女子同我笑吟吟道:“妹妹唤我等何事?我瞧妹妹眼生得很,敢是走丢了?”

我讶道:“姐姐竟是高人!姐姐怎知?”

那笑面女子道:“今日玄女殿下大婚,娘娘从天庭各处抽调人手来帮忙,那新来的不知我们这里的格局规矩,未免生疏一些,想必妹妹也是从宫外新进来的罢?”

我忙道:“正是的,只因方才一时瞧热闹瞧出了神,这才误了事,竟连我家娘娘都跟丢了,真正讨打!”

那名一直不言语的婢子问道:“妹妹叫甚么?是跟着哪位娘娘的?”

我道:“斗姥元君娘娘,二位姐姐可知她去哪了?我叫……叫翩翩。”

其实我并不肯定母亲一定在这里,不过是瞎猜瞎蒙的。谁知头里那笑吟吟的女子却道:“翩翩妹妹真是凑巧,大典方毕,斗姥元君正在同我家娘娘说话叙旧呢,我们正要赶过去伺候,妹妹便同我们一齐去罢。”

我心里顿时踏实了一大半,说话叙旧总不至于动粗。等我把镜子还给了她,看她还拿甚么来刁难我们。只是母亲既暂时无忧,我倒也不妨急着露面了。归元镜真相不明,不如先听听她们怎么说。

因同那两名婢子手中接过一碟果子,跟在她们身后一同往来仪殿西暖阁而去。

殿外阶下悄无声息的守着一队仙子仙使,许多人瞧着甚是眼熟,原来是那一日去我家闹过的那些。我埋了头,不欲被他们认出来。那名不爱言语的婢子甚是心细,一瞥之下只道我心怯,同我闲闲道:“妹妹莫怕,我家娘娘向来宽厚,妹妹只消记得不要多话就好。”

我同她笑笑,将这两个热心善心的女孩子记在心里。

暖阁里时有阵阵和谐的笑音逸出,正是母亲和王母;再定睛一看,连那万年不曾露面的玉帝陛下都满面红光的坐在一边。

我微一犹豫,转身藏进一处暗影里,再次埋下了头。

是的,事到如今我必须承认一件事,对我而言母亲带给我的陌生感已愈发强烈,如同我迷离的身世一样让人琢磨不透,我甚至不敢放纵自己琢磨。

万一真琢磨出甚么不堪的事呢?比如万一我的生父母是被她……

不不,我真的不敢再细想。不禁想起白泽那时对我说的话,凡事不要深究。若不深究,我们仍是相亲相爱,同仇敌忾的母女。可是难道只因我深究了,她便转投王母了么?

却听外面有人高叫:“玄女殿下与长庚驸马到!”

玄儿身着大红色嫁衣,拉着长庚如一阵风似的刮进来,端的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明艳不可逼视,又笑又叫,“爸爸,妈妈,我们来给你们请安”!

呵,真好,全家团圆。

长庚则要收敛一些,含笑注视着他新婚的妻子,款款搀扶着她恭恭敬敬的跪下,与他泰山岳母磕头道:“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看看,我一早说过跟我混没有前途的,把他介绍给玄儿是正确的,这是多么皆大欢喜的结局啊。

不知是一种怎样的心理,脑中却忽地闪现出那日他昏睡初醒时,对我说过的那些疯话……彼时他似一块燃烧的火炭,切切的唤我心肝,说他有多爱我,差点将我点着……

因不由的摸了摸微烫的脸颊,心中长叹,男人的话,随便听一听就是了。

却听王母笑道:“长庚啊,我怎么总觉得你这一身打扮哪里不对劲似的?大红的喜服是不是要配一顶同色的冠冕才好看?”

长庚未及言语,玄儿却抢道:“他这人就是倔。说他簪惯了头顶这只笔,别说现在,方才大典的时候叫他摘下来他都不肯。”

我大吃一惊。

那只笔,正是那一日,我替他绾发时所用的。</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