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的闭塞一直以来都是阻碍人类社会进步的天然屏障，由于地缘因素差距过大，人类不得不拼命寻找让信息更具有时效性的办法，并为此陷入一种集体式的疯狂。

从开发语言，到燃起狼烟，从驯养畜类再到掌握蒸汽动力，每一次的技术变革都是以更高效的信息交流为目的，又以新能源的开发作为结果的。

然而即便是如今最为先进的炼金术和使用最为广泛的魔法道具，也只能做到远距离传声和魔改动物传信这种程度，硬要说它们和飞鸽传书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实在找不到足以服众的理由。

显然，在这种消息不通畅的情况下，身处布莱克伍德的罗杰特根本不知道奥利维尔那边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对于罗杰特来说，鲁伯特公国眼下正面临一场从未有过的危机，无论是事件本身的蹊跷程度，还是严重而急迫的事态，都全然不比纳尔彻斯塔德的政变风云要差。

毕竟布莱克伍德这座城市正沉浸在食物中毒的阴霾当中——实际上没人能说得清这算是食物中毒还是更为可怕的瘟疫，大家能确信的也只是从海里捞上来的鱼被污染了。

罗杰特和弗雷德里克刚刚到达城北的黑沙渔场，这里毗邻吉尼斯港，是布莱克伍德北部最大的港口，全国最大的帆船和蒸汽轮船都在此处停靠。

“看见了吗，那边就是我们这次调查要乘坐的捕鱼船。”弗雷德里克指着一艘全身漆成乌黑色的大船说道。

那艘船在一众船只当中也算格外显眼的那种，黑色的船体侧面是一串鲜亮的花体字，船头则是仿古的木雕，一头漆黑的狮子栩栩如生。

“这个船名要怎么念？”罗杰特惊叹于这艘船的建造美感，却实在没法理解他们为何暴殄天物地拿它去捕鱼。

“卡图古-卡努克-琳德，在北方海域的土语里的意思是，无痕无迹之风。”弗雷德里克满怀深情地念出那个名字，不无骄傲地给罗杰特解说。

“这个名字本来是威斯兰蛮族的一艘战船，它通体漆黑，船首也有这样一只狮子。虽然只是一艘单桅帆船，却能无声无息地快速接近敌人，给蛮族战士发动出其不意的一击提供绝佳的条件。”

“但现在它是艘蒸汽动力的渔船。”罗杰特指着渔船中部的烟囱说。

“几百年前，纳尔彻人在海上抢地盘的时候就烧掉了原本的那艘传奇之船，之后航行在海面上的不少船都喜欢采用这个名字，就算是艘渔船也不稀奇。”

弗雷德里克似乎厌倦了无聊的解说，他伸手朝前一指，手臂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夸张的弧线：“走吧少年！我们上船再说！”

船铃一响，两人顺着梯子登上甲板，一股鱼类特有的臭味混着刺鼻的血腥顿时扑鼻而来。

一条三米多长的大金枪鱼横在两人面前，它的血染红了一大片地面，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正用力挥刀劈砍这条可怜的鱼。

罗杰特趁机打量着这个人，他的皮肤呈现一种深沉的暗红色，显然是经常在海上活动被烈日和海风熏染而成的色调。

在他那件沾满血渍的长围裙上，还散落着一大片鱼类的脂肪，那些挂着血丝的白色油脂块缓缓滑下来，罗杰特只觉得腹中一阵恶心。

“你们是从大使馆来的？”那个高大的男人瞥见弗雷德里克的胸章，把刀扔在一旁，解下围裙，随手抓过搭在船帮上的油布把手擦干，朝罗杰特伸出一只手说：“这位小兄弟不怎么眼熟啊，是住在纳尔彻的东方裔？”

罗杰特看了看弗雷德里克，后者完全无视了他求助的目光，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态悠然自得地在甲板上散步。

“你好，我是来大使馆实习的炼金学徒罗杰特。”少年无可奈何地握住伸来的大手，粗糙的掌纹带着一股潮水般凶猛的力道压了过来。

“我是这艘渔船的大副，克里斯托弗·巴福亚，他们都叫我铁腕克里斯。”

这一下足以让沙丁鱼窒息的铁腕倒是不愧于他的称号，不过罗杰特这双平时写写画画的手自然是遭不住的，伴随着一阵咯嘣咯嘣的响声，少年龇牙咧嘴却又不好意思抱怨的表情让两个成年人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罗杰特，你还没出过海吧？”弗雷德里克此时完全没有一个秘书应该有的样子，虽说他平时也是粗野狂放的性子，可这脾性在海风的催化下就像一株被山火烧灼的木天棉，爆燃成一团让人难以接近的火焰。

“哦呀，不好意思，没习惯怎么和你们炼金术师打交道。”杀鱼的男人摸着后脑勺嘻嘻哈哈，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歉意。

“……总而言之，我们说说正事吧。”罗杰特实在拿他们没办法，即便是白蜡镇的山民和大大咧咧的佣兵，也都会遵循某种属于他们这一群体的基本礼仪，像水手和航海家这种不管不顾的性格，让他有点跟不上节奏。

弗雷德里克挑着眉毛，把脸上的肌肉故意绷起来说：“好的长官，我们要从哪里开始调查？”

“这里又不是纳尔彻斯塔德，你正常一点。”罗杰特打了个哆嗦，成年人的社交技巧他并不受用。

“我就说一下大概的情况吧，剩下的你们得自己去看，我也搞不清那是什么，兴许我们这位炼金术先生能发现些有趣的玩意儿？”克里斯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烟草丢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

“我听说是有人吃了你卖的鱼，结果中毒得了怪病，这是怎么回事？”

“这可不是我们一条船的问题，整个鲁伯特北部的鱼都出了毛病，现在连我们海上的人都只能吃点没嚼头的南方肥鱼。”克里斯啐了口唾沫，指着刚才被杀的大鱼说：“喏，这鱼表面看着和正常的没啥区别，可你仔细一看……”

罗杰特凑到那块被整齐剖开的鱼肉前，克里斯指着那些紅胀诱人的肉块说：“这鱼肉本来应该是暗红色的，因为金枪鱼体内富含铁，可现在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与其说这是饱满的肉块，倒不如说是水肿？”弗雷德里克插话道：“像这样的鱼第一次出现是在什么时候？”

“鬼知道呢，海上打到这类鱼，切开看到这种肉质我们是不敢吃的，本来也不敢拿去卖，可谁能想到整片海域的鱼全是这副鸟样子？”

“那我们应该先调查一下最早出现中毒的病人，看看还有什么新的线索……”

罗杰特沉思的时候，弗雷德里克却不知为何急躁起来，他望着平静的海面大叫一声：“起帆！我们现在就出海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