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尔彻斯塔德的情况此时不容乐观,罗杰特的离开让奥利维尔的行动举步维艰,奥斯维辛炼金学院重新陷入了与管理委员会纠缠不清的困难局面。
非但如此,就连奥利维尔·海森堡原本召集的学生会成员,这时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变故不得不暂时停止在学院中组织学生对管理委员会的行为做出干扰和抵抗。
首先是先前和罗杰特一起被抓走的卢比奥·普朗克,虽然他最终没有在贝加斯庄园受到任何精神上和肉体上的伤害,但这并不代表他仍然能保持原先的自由身——当卢比奥被家族长辈带回去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学院,奥利维尔通过多方打听,才从副院长瑞秋·普朗克那里得知卢比奥被禁足的消息。
奥利维尔实在也没办法因此干扰别人家族的正常行为,反倒是应该考虑一下海森堡家族会不会对自己做同样的事——就算上次她顶撞父亲和姑姑们的事情告一段落,如今奥斯维辛学院正值多事之秋,家族真的放心让自己一个人在学院吗?
想至此处,奥利维尔不由开始怀念那位辞职离开学生会的表哥。希斯罗自从出走学生会之后,就躲到了家族的一家魔药工坊里闭门不出,美其名曰是在研发量化炼金术的使用方法,然而奥利维尔觉得他只是在赌气罢了。
“就算没有这些人帮忙,事情也一样能做成的。”奥利维尔在希斯罗离开的时候这样想过,在罗杰特被流放到鲁伯特公国的时候也这样想过,现如今她看着只有自己一人的学生会活动室,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自信下去了。
她最信任的左膀右臂,自己的室友阿黛尔·穆勒,因为家中突然变故,有亲戚到首都来找她,和学院请假暂时离校了。
她最看好的后辈,艾米莉亚·冯·施特劳斯,这位十五岁的天才炼金术师,被誉为纳尔彻希望之星的少女,最近因为天气变化太快,偶感风寒歇了病假。
她最没有办法沟通的部下,喜欢乱用四字成语的陈墨韵,这时反倒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在学院里联络一些仍然有反抗打算的学徒们,帮忙策划一起新的抗议活动,让管理委员会真正忌惮奥斯维辛的决心。
然而就算是陈墨韵终究也只是肉长的身体,东奔西走劳心费力的结果,就是她自己也病倒了。
奥利维尔盯着空荡荡的活动室发呆,她只觉得连自己的身体仿佛也被掏空了一般,拿在手上的策划书密密麻麻写着她的计划,但现在响应的人寥寥无几,根本就没法实现预先的目标。
这不能怪学徒们出尔反尔,也不能说是陈墨韵办事不利,只是命运恰巧不站在奥利维尔这边——司长着众生往来和终末的三姐妹,正希望看到奥斯维辛学院被管理委员会掀个底朝天的囧样。
“这也不是命运的错,而是我自己没有认清形势。”奥利维尔喃喃道。
命运本身让人捉摸不透,人们自大地相信有人能洞悉命运的走向,甚至能通过一系列的行为逃避命运的掌控,从命运女神的眼皮底下暗度陈仓,找到突破自己前进障碍的方法。
然而奥利维尔不觉得这是命运跟她开了什么玩笑,那股强大而不可违逆的力量始终在牵动着人们的行为,逼迫他们在复杂多变的社会局势下做出选择,或是为名,或是为利,又或者是为了什么心中的执念,才不得不为。
奥利维尔想要守护学院的和平,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只是因为自己是学生会长?
不,不该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学生会在这个目标的驱动下几乎要毁在她的手里了,甚至连学院的师生都有被委员会进一步伤害的危险。
分明在计划的事情就是让师生们站起来守护自己,却想把保护师生利益和自由当作借口……用这样拙劣的借口能骗过谁呢?
奥利维尔自嘲地笑了笑,望着窗外,默然不语。
自从上次的静默抗议活动被亚瑟·玻尔的突然袭击打断之后,学生会组织了几次不成规模的抗议,最终都是草草了事,管理委员会的专员们仗着有第一次的胜利撑腰,仍然能随意出入校园的各个角落。
专员们的接连成功,就代表着抗议者们不断的失败。每天早上,当站在门外试图阻拦专员脚步的学徒们无奈地屈服于委员会这一组织的威胁之下,当他们因为畏惧被抓走或是被流放国外而让步的时候,失败就在这所愈发让人失望的学院中重复上演。
一个月过去了,诚然这些专员没有在奥斯维辛找到任何一样有价值或是值得怀疑的证据,但他们单单是进出校园,就已经足够让学徒们失去日渐微薄的耐心和信心了,而这也正是亚瑟·玻尔和委员会乐于看到的场面。
抓走一个学徒,对整体的大环境并没有影响,但这会在其他学徒的心中埋下一颗恐惧的种子,让他们畏惧委员会的权力和行动,让他们猜测委员会的动机和想法,让他们怀疑自己成功的可能性,以此来削弱他们团结一致的意志力。
人心散了,队伍自然就不好带。这是从艾萨克·牛顿所领导的炼金术革命中汲取的教训——事实也证明,三大家族的诞生正是最初以牛顿爵士为核心的领导力分散的结果,关于这件事,管理委员会的成员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罗杰特还在就好了。”奥利维尔不知怎的怀念起那个人的样子,“他一定会想出一些怪办法,比如半夜去草药仓库偷东西,比如去酒吧打探炼金术师的消息……这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少女自言自语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将近半年的时间里,罗杰特这个此前完全陌生的乡下小子却给她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是在秘密花园里惊悚的初见?是自己被魔药缩小那天被迫借宿?是击败巨大化史莱姆的急中生智?是他与佣兵团一同冒险带来的故事和传说?
奥利维尔托腮思考着,罗杰特身上到底有什么是最吸引她目光的?是什么让她愿意对这个人抱有更高的期望,怀有更大的信心?
是全然不熟悉的感觉,奥利维尔恍然。
正是陌生感让奥利维尔对这个不懂礼数的少年产生了观察的兴趣,罗杰特在做着超出奥利维尔认知的事,他出生的地方,他上学之前的经历,甚至是他掌握的炼金术,都和在首都见到的那些同龄人不一样,与他交流是种特殊的感觉——这通常被称作探索未知的兴奋。
罗杰特是特殊的,奥利维尔在心中复述了一遍。
“不知道他收到我的信没有。”
少女的嘴角绽开一抹浅浅的微笑,即便身在两个国家,却还能从他身上得到希望,真奇妙啊。
笼罩着天空的乌云间,一缕阳光穿破了云层,但这不懈的努力只换来了一瞬的光芒。云片重新堆积到一起,太阳的挣扎让它们抖落了一些细小的碎屑。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