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的火柱炸弹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反倒是刚才漂亮地赢下了比赛的罗杰特，变成了没人关注的状态。

不过熟悉罗杰特的人都应该知道，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局面：既不必违背心意输掉这场比赛，又可以享受安静的休息时间，不用和叽叽喳喳的人群客套。

但眼下显然还有人在注意着他，不仅是那个军方的头头时常往自己这个方向瞟，一些学徒也开始关注罗杰特的一举一动。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罗杰特小声嘀咕着。

“这是好事儿啊。”奥利维尔反驳道。

“你知道我会被他们纠缠着问这问那吧？”

“是啊，这是好事。”

“不，他们还会跟踪我骚扰我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罗杰特想起来那个姓玻尔的副院长是怎么想方设法套话的，偏要把罗杰特那个因为疏忽才留下的阵图揽到学院身上，不禁打了个激灵。

他可不想再碰上那种倒霉事，皱着眉头满脸不乐意：“这怎么能是好事呢？”

奥利维尔则耐心地解释道：“当然是好事了，这所学院不知有多少人指望被军方高层相中，这样省去很多麻烦的考核和客套，参加这种公开的比赛也有这样的目的。”

“你说这本来就是个挑选苗子的地方？！”罗杰特惊得一愣，“这不是学园祭的活动吗？”

“两者之间又没有矛盾，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都那么拼命。”奥利维尔笑了笑说：“军方也好，共和国直属的研究机构也好，管理委员会也好，对盐级毕业生来说都再好不过了。”

“如果在盐级之前就能被这些人看上，是不是就更好了？”罗杰特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没错，学园祭是奥斯维辛的新旧学徒能够近距离接触的最佳时机，年轻的展示自己的实力，年长的展示自己的人脉，这就是炼金术当中的等价交换原则。”

“等价交换放在这里未免太过火了吧。”罗杰特倒是被这个冷笑话逗乐了，不过他也没在继续保持克制，而是微笑着冲那些投来期待目光的前辈们点了点头。

“等价交换还不够，这可是足以媲美贤者之石炼成术的超高效率。”奥利维尔看到罗杰特似乎开窍了，更耐心地解释道：“一个从奥斯维辛毕业的炼金术师靠自身努力获得了一定的成就，而他回到奥斯维辛，引领一位天分不亚于他的学徒继续向上攀升，就有机会触摸到更高的位置。”

“你在说权力，那东西我没兴趣。”罗杰特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

“不只是权力啊，技术也是一样的。”这位大小姐打算为现实的一切辩护：“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应该很了解师承的力量有多强大吧？”

罗杰特沉默了。

的确，他现在所倚仗的快速画法和六边形炼成阵，均是出自自己的启蒙老师鲍利·伍尔福德，若非是那个人倾囊相授，罗杰特此时恐怕只是个在白蜡镇闲逛的少年。

有一句话奥利维尔并没有说出来，可罗杰特知道她会在心里这样想，每个看到他手握着墨水笔画出一个个奇形怪状阵图的人都会这样想。

明明在使用炼金术，却满口厌恶炼金术师的罗杰特，离开了舅舅创造的技术，离开了炼金术，你又算是什么？

罗杰特看了看身旁海森堡家的大小姐，又看了看台上正等着下一场比赛的卢比奥·普朗克，身为“三大家族”后裔的他们固然受到了祖先的庇荫，远比其他同龄人在起跑线上走得更远，这或许是共和国面临的不公。

然而罗杰特即便没有出身名门，其实也在受到先辈的庇荫，只是他获得的照顾并非显而易见的，但也足以让他的一生比其他的普通人精彩得多。

“你在想，自己其实一直在被厌恶的东西保护着吧？”奥利维尔饶有兴味地瞧着低头不语的罗杰特。

“……我可不知道炼金术里有读心这一说。”

“你脾气真差。”奥利维尔撇撇嘴：“但还算好懂。实话实说，这些事我十岁就想过好多遍了。”

罗杰特歪过头看着她：“那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你猜我为什么会和你说话。”奥利维尔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也不知是听了奥利维尔的话陷入了深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罗杰特瞪着姑娘弯弯的眼角出神。

“你在看哪里啊。”奥利维尔伸手揉乱罗杰特的头发，那丛本就疏于打理的灰色短发登时就变得像鸟窝似的。

“硫磺级学徒罗杰特，硫磺级学徒罗杰特！请立刻到台上参加半决赛！”解说员学姐的声音传来，罗杰特赶忙挥挥手示意自己这就来。

“快去吧，加油哦！”奥利维尔拍拍他的肩膀，从旁边的凳子上拿起一个精致的青花陶瓷茶盅抿了一口。

“哇，你刚才藏了这么好的东西！”罗杰特一看就不乐意了。

“啊？这些一直就放在这里啊？”奥利维尔莫名奇妙：“我还以为你这个东方裔早就见怪不怪了。”

茶叶也好，青花瓷也好，都是从东方某个神秘的国家传到西方的。作为在纳尔彻生活的第三代东方裔，罗杰特小时候还经常能看到父亲用这样的器皿喝茶，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多少也知道这东西在纳尔彻非常昂贵。

不过钱对于奥利维尔·海森堡这样的富家小姐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大问题，罗杰特刚才只顾着和她聊天，完全没注意在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一整套青花瓷茶具。

“好啦好啦。”奥利维尔发现了罗杰特的尴尬，摆摆手说：“你赢下这一局，回来我请你喝下午茶。”

“那就这样说定了。”罗杰特点点头。

此时台上的卢比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专精于火焰炼金术的他本来就脾气急躁，加之先前罗杰特和诺贝尔的决斗抢去了大部分的眼球，他这位本该备受瞩目的名门后代反而没什么人关注了。

一直以来，卢比奥都希望能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他独立的人格是有价值的，而非仅仅是个在家族的铺垫下才能做出些成就的普通人。

“天才”，这个极具诱惑力的称号，让很多本应一路顺风的人宁可选择荆棘密布的小道，只为了向其他人宣示自己出众的能力和决心，为了和其他人不一样。

卢比奥很清楚，在这一点上罗杰特与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厌倦平庸，厌倦与平庸的人一同完成平庸的人生，在热爱的学科中追求极致的同时，又渴求着他人对自己的认同。

但卢比奥不想和罗杰特走同一条路，他自认为完全不必到佣兵团那种地方获得别人的认可，作为炼金术师，在纳尔彻斯塔德本该拥有更简单更高效，也更为聪明的方式。

“比如说，打败对手。”卢比奥目不转睛地盯着罗杰特，手上静静地燃起一团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