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奥斯维辛学院的副院长查尔斯·玻尔来说，这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白天和学院里的死对头，那位瑞秋·普朗克女士较劲已经耗尽了他的精神，到了晚上还要被两位功成名就的兄长数落一番。
三人各占了一个沙发，呈三角形坐在玻尔家宅邸的客厅中，查尔斯只觉得气氛很僵硬。
“查尔斯，学院的动向怎么样？”一位有些谢顶的中年人放下烟斗问。
长兄亚瑟是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他一直都是个刻板严苛的人，今年四十岁的他却像是六十岁一样老气横秋。
二哥伯纳德性情平和，主管家族事务，三兄弟的关系主要靠他来维持。
玻尔家族不像海森堡这种思想传统的家族那样注重嫡系血脉，而是更愿意根据后代的才能培养他们，于是这三人才能各司其职地一起为家族利益考虑。
查尔斯是这一代的第三子，他选择奥斯维辛学院并非是出于工作稳定的考虑，而是想借此作为日后跻身政界的资本。
他很清楚一个道理，现在的学生就是未来的选民，作为主管学生日常活动的副院长，他可以在很早的时候就给学生留下勤勉认真又亲切的印象。
至少查尔斯本来是这样想的。
“一如既往，沉闷中有一些希望。”
可两位兄长早已听腻了这种回答，他们更想知道变化的是什么。
“之前那个炼金熨斗的订单，不是有个奇怪的炼成阵么？”伯纳德问道：“那件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不行，他们大概是听说了什么风声，又把设计图改成普通的炼成阵了。”查尔斯无奈地答道。
他也不知道涅米·查普曼是怎么想的，宁可牺牲发热效率也要把六边形阵图换成圆形的一般阵图，是在害怕管理委员会查到他们头上？
想至此处，查尔斯不禁偷瞄了一眼大哥亚瑟，呵呵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这么点小事都办不成，还怎么指望你以后掌管家族？”亚瑟皱起眉头喝道。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位平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可在家里却策划着那种事情。”查尔斯·玻尔嬉皮笑脸地说：“不觉得很讽刺吗，一位委员却在打算……”
“住口！不要把我和大哥的一片苦心白费了。”伯纳德厉声说。
查尔斯被他说得一激灵，连忙坐直身子道歉：“是我冒昧了。”
“我们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给你铺路，家族的未来还指望着你呢。”亚瑟苦口婆心地教育自己的弟弟：“查尔斯，要是我再年轻几岁，就用不着让你来做这件事了。”
“我明白，哥哥。”查尔斯点点头，举起酒杯恭敬地说：“为了家族。”
“为了家族。”亚瑟和伯纳德也举起杯，三人的酒杯碰在一起。
查尔斯这时还不知道，他先前关心的设计图已然被两个硫磺级的学徒悄悄作废了，他们彻底放弃了熨斗的概念，莫名其妙地创造出了一种新的烘干工具。
“罗杰特，那边的横梁快点装好，这样我才能上螺丝。”涅米额头上缠着毛巾，身边散落着各种各样的零件。
罗杰特同样累得满头大汗：“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东西啊……你们这炼金道具一点都不炼金术。”
“什么叫一点都不炼金术啊。”涅米很不满：“炼金术本来就不轻松。”
“再怎么说也不该用钢筋和铁条……直接用炼金术生成形状不好吗？”罗杰特说着就把横梁和接口处用融化的锡浇上了。
“机械可是男人的浪漫。”涅米一副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样子，专心到他的作品上。
罗杰特倒退两步看着这个一人高的钢铁架子，最上面有一圈挂衣架用的横梁，下方则是插在一个硕大的水箱上。
水箱的上面有不少细小的孔洞，下面托在一个带轮子的铁盘上，这样便于移动整个机器。
这玩意儿怎么用？罗杰特盯着它发愣，忽然好奇地问了一句：“涅米，这个挂烫机怎么用？”
“你可以自己去试试，记得用衣架。”涅米笑笑说：“等我把这个螺丝拧好……”
不多时，涅米把机器完全做好，两人把水箱灌满水，启动了炼成阵。
罗杰特这次可没用六边形的阵图，这不只是害怕被人发现，在设计上也用不到那么大的发热效率。
涅米给他解释的是水箱加热不比熨斗，只要能保证持续加热就好，不像熨斗还需要瞬间把金属热透才行。
然而这个挂烫机毕竟是新鲜事物，罗杰特挂好了衣服，转了几圈不知道该怎么用。
涅米说：“你要打开孔上的盖子，注意不要烫到手。”
罗杰特小心地掀开金属盖子，一股蒸汽瞬间喷了出来，挂着的衣服顿时被热气润湿了。
在竖直的两根钢架中间有个熨烫用的板子，罗杰特把衣服按在上面，用一个带长把手的特制熨斗抹平褶皱。
“好像还挺不错的。”罗杰特取下平整的衣服，看了看没有被烫坏的地方。
涅米反倒不太满意：“虽然从炼金术的原理上看没什么复杂的，但还是很容易被烫伤。”
“来不及改了吧，明天不就是新品发布会吗？”
“嗯，姑且也只能用手套凑合一下了。”
第二天早上，罗杰特和涅米抬着挂烫机从学院出发，坐上大会专门接他们的车前往首都南边的会场。
炼金道具新品发布会是个商业性质的展览，主办方都是些涉及炼金道具生意的商人，他们每年都会从参展的产品中找到新的商机。
虽说十几年来，这个所谓的新品发布会都没有在炼金术上发生什么突破，可是那些别出心裁的工匠们总能在设计上找到新的方向。
而炼金道具的受众，那些闲来无事追求品位的炼金术师们，或是因为繁忙的试验和公务，或是单纯的懒惰和懈怠，往往不会真的出现在这样的会场。
毕竟炼金道具一直都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其中的一些人甚至有本事自己照着设计图把实物做出来，又何必去听那些工匠介绍产品呢。
“你们在第三展区，去那边排队。”门口的工作人员核对了他们俩的邀请函，指着不远处的一条长队说道。
罗杰特看到这么多人，再加上缓缓蠕动的队伍，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要多久才能进去啊，今年怎么这么慢？”涅米也觉得不太对劲。
工作人员漫不经心地说：“没办法，今年的安全审查很严格，谁让上个月出了那么一档子事。”
罗杰特点点头，他知道对方说的正是南丁格尔魔药学研究所的爆炸案，据说凶犯还在外面逃亡，这里人多手杂，防范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
好在新品发布会的工作人员办事效率高，不多时罗杰特和涅米就成功进了第三展区，在一块没人的空地把挂烫机架了起来。
虽说没什么炼金术师会来展会，可觊觎炼金道具利益的商人们可不会放过这种大好的机会，人来人往的参观者也不在少数。
罗杰特已经听涅米给十几个人讲了挂烫机的原理了，可那些人毕竟只是没学过炼金术的普通商人，涅米又不愿意让他们贸然尝试，很多人一开始的兴致也慢慢被打消了。
“你这样不行的，总该让别人试一试才知道啊。”罗杰特指出了问题所在。
“他们不会炼金术，万一炼成阵没启动好或者忘了关掉……”涅米也知道自己这种态度不好，但如果真的因为操作不当发生了事故，显然是更糟糕的结果。
眼看两人又要争执起来，忽然有个西装笔挺的男人靠近了他们的挂烫机，笑眯眯地问：“我可以用用看吗？”
“你会用炼金术……”涅米正要问出口，却看到那人的长相，惊得支支吾吾说：“玻尔副院长！”
“没错，正是鄙人。”查尔斯·玻尔微笑着说：“查普曼，你这个熨斗……造型很别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