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扬斯·奥斯维辛是一位手腕高明的商人，如果按照炼金术管理委员会的说法，喜欢在签订雇佣契约时占便宜的佣兵是狡猾的狐狸的话，那么这位手握全国最大的炼金药剂商店的奥斯维辛先生无疑就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了。
即便是专员再如何精明，但他那些套话的小技巧也只对毫无应对经验的罗杰特起作用，在法扬斯面前就失去了全部的效力。
诚然管理委员会很看不上这位商人，而且他们在幕后的调查发现，包括十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鲍利·伍尔福德事件在内的很多违规行为，都与这位炼金学院的院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光是推断并不足以撼动奥斯维辛的地位，委员会需要比平时更多更详细的证据才能将这个早就被他们定性为教唆犯的商人丢进监狱。
关于这一点，委员会甚至还讨论过要修改现有的管理条例，将那些复杂的法条适用于更广泛的人群，以此来把法扬斯·奥斯维辛的罪名坐实。可是他们又担心这种程度的修改会动摇组织存在的根基，毕竟他们的名号是限制炼金术的使用，而非限制一般居民的日常行为。
这也是法扬斯敢如此大摇大摆地走进贝加斯庄园的底气，他知道自己不会炼金术反倒少了很多约束，即便他是奥斯维辛炼金学院的院长，可真要是具体问责起来，他完全可以甩手把责任推给两位出身名门的副院长，委员会拿他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了，我已经和你们的高层打过招呼了。”法扬斯对气急败坏的光头专员摆摆手说：“快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不就是我的学生被我指派了个差事吗？你们这些人就是整天吃饱了没事情做，要不要到我的工厂里待几天？”
“……你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专员把刚才写好的文件捏成一团，显然他已经明白这件事到此为止了，可嘴上还是不饶人地说：“这小子可是亲口承认了和佣兵有关系，之前还撒了谎，这就是你们学院培养出来的好学生！？”
“这说明奥斯维辛的学生行动力强，不会拘泥于规则，这才是具有创新精神的新一代好少年。”法扬斯理直气壮地说：“不是我说，这都八十年过去了，你们就没有一点想革新的意思？”
“我警告你，这可是在贝加斯庄园，你说的一切都可能会被当作呈堂证供。”专员直勾勾地盯着商人。
“啊，谢谢你的好心提醒。”法扬斯笑着说：“不过我还是要说，大家都喜欢新鲜玩意儿，你们委员会并不喜欢，你们算什么？”
“我们可以算是管理这个国家的最重要的力量。”又一个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罗杰特不免腹诽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在背后出声说话，先打招呼再搭话不好吗？
可能这就是大人物之间的潜规则，除了罗杰特以外，其他两人似乎都对这种出场方式习以为常了。光头专员看到来人肃然起敬地鞠躬问候，而法扬斯院长脸上也出现了一丝不自然。
“我说的不对吗？法扬斯先生。”那人留着三撇精致的小胡子，在占据话语上的优势时，它们纷纷翘起来为自己的主人呐喊助威。
罗杰特看这个人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而是径直和法扬斯对峙起来，趁机仔细看了看这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究竟特别在哪里。乍一看这只是一位有些年纪的绅士，体态微胖，穿着很常见的黑色西装，头上戴着一顶圆礼帽，鬓角处露出几绺不修边幅的棕色头发。
然而在他的身上始终有一股力量在吸引旁人的目光，这并非是他平庸的五官跟和善的面相能驾驭的威势，但如果将它们都归功于那三撇专心雕琢过的小胡子，又难免有失公正。罗杰特看了半晌只觉得疑窦丛生，这样一位在纳尔彻斯塔德乃至整个西方世界都随处可见的绅士，究竟为什么会显得与众不同？
“你说的很对，委员长先生，共和国离不开委员会。”法扬斯·奥斯维辛答道。
那位委员长先生笑得更开心了：“你平时都会直呼我的名字，还会在这件事上争论个不停。法扬斯，今天你这是怎么了？”
“我有点累了，你们这里不通风。”院长显得有点不耐烦了：“改天再和你聊，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一步！”
那位光头专员听见法扬斯·奥斯维辛要走，赶忙直起身要拉住他，却先一步看到委员长笑而不语地让到了一边，正想说出口的话也咽了回去。
既然委员长都已经默许了这两人离开贝加斯庄园，罗杰特和法扬斯自然毫无阻拦地从管理委员会的险境中脱身了。然而不论是久经世故的商人还是初入社会的少年，都明白这次与委员会的交锋仅仅是个开始，暂时的平安反而是值得警醒的信号——委员会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们两人虽然没有共享彼此的秘密，但那份手稿早已将他们拉上了同一条战船。
法扬斯院长瞅了瞅身旁的罗杰特，暗想这小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办事的能力却颇为突出，又是鲍利·伍尔福德的学生，对自己现在的计划来说可谓是不可或缺的力量。然而今天他到贝加斯庄园里把罗杰特领出来，心里却有点发憷了：一位和佣兵有联系的炼金术学徒，无疑是会被委员会重点关照的，更何况他对自己身怀的快速画法也没有隐藏得很好……
简而言之，罗杰特算得上是一个很好的打手，他有足够的战斗力和行动力，但是要想让他接近计划的核心部分，显然他的存在太过招摇了。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奥斯维辛不由得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鲍利，那是一位兼具了实力和内敛的风云人物，如果不是作为院长的法扬斯在关键时刻太急躁，或许计划在那时就已经完成了。
而现在，那位少年老成的鲍利已然不在他的身边，终于变得谨小慎微的法扬斯·奥斯维辛却要把故人那位血气方刚的学生磨砺成优秀的人才。法扬斯不禁满心期许地看向罗杰特，迎接他的是对方同样带着询问的眼神。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罗杰特？”法扬斯院长缓了缓心神问道。
“您为什么会在这里？”罗杰特直入主题。
奥斯维辛听到是这种问题，不由松了口气：“学生会长来向我汇报，说有不明身份的怪人从学院里把你带走了。奥斯维辛学院重视任何一位学徒的安全，不只是你，任何一位被委员会带走的学徒，都值得我亲自来为他抗辩。”
院长的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但罗杰特明白，舅舅的那份手稿既然是法扬斯保存的，那么这其中肯定有连带的关系，要是自己对委员会和盘托出，恐怕也会牵连到他。
于是罗杰特继续问道：“那委员长怎么就轻易放我们走了？我听刚才的光头说，欺骗是很严重的罪名啊。”
法扬斯挑挑眉毛，云淡风轻地说：“可能是因为我很有钱？”
“有钱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不不不，有钱当然不能为所欲为，”法扬斯答道：“资本是不会战胜行政力量的。但是资本可以腐蚀行政力量，让权力为自己的利益运作，而权力，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罗杰特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委员会也不是铁板一块。”法扬斯·奥斯维辛咧嘴笑了，用手指指罗杰特，又指指自己说：“那些管理炼金术师的条例不适用于我这样的普通人，而委员会里的炼金术师比例只有三成，你明白了吗？”
“我……也不是炼金术师。”罗杰特支支吾吾地回答。
法扬斯被他这句话逗得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认为你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