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天色已晚,芸娘虽然衣衫不整,倒无人留意,如今光天化日之下,众人看清楚伤疤,都惊讶起来。
孙甲见楚岚力气小,芸娘的头已在墙上撞了好几下,血迹斑斑,忙骂那几个干站着的衙役:“你们都是瞎子?还不快拦下来!”
那几个衙役忙上前就要拉扯,孙甲气的拍手:“你们这起子混账,男女授受不亲,脸转一边去,爪子给我用衣裳垫着!”
衙役纷纷用袖子包住手,转着脸,别别扭扭的将芸娘从墙那边拖到中间。
此刻芸娘发髻散了,衣裳也乱了,伏在地上大放悲声,背上隐约露出一些肌肤,伤痕累累,十分可怜。
孙甲叹道:“你这妇人有何冤屈,说出来本官与你做主便是,何必寻死!”
芸娘抽抽噎噎,道:“妾身夫君去后,我娘家兄弟上门劝我,夫君世代单传,族中无人,在天宝村也不过是客居,要守节倒不如回去守着,奴家本也有此意,可是,可是那禽兽不如的畜生,为了霸占妾身,竟偷偷换了老族长呈上去的节妇人选!要将我留在天宝村,供他取乐!我一身伤痕,都是拜他所赐!”
在一旁的王宝一听这话,气的两眼翻白,挣扎着要说话,旁边的衙役忙一脚踹过去,王宝险些背过气去。
芸娘见王宝发怒,缩了缩身子,竟不做声了。
应雪泥开口道:“你这妇人怕他作甚?县老爷在此,正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时候啊!”
芸娘看了看应雪泥,这个男子从昨日起便一直在场,不怎么说话,却又叫人难以忽略。
应雪泥目光清明,看了一眼挣扎的王宝,对孙甲道:“大人,妇道人家,恐怕被这畜生吓着了。”
孙甲颔首:“把这腌臜东西拖出去!”
衙役把王宝如拖死猪一般拖走了。
芸娘含泪道:“大人容禀,自得了节妇牌坊,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往来于祠堂佛堂罢了,他却拿了妾身的贴身衣裳要挟,说是我若不依从他,便要将妾身的衣裳挂到地痞王驴儿的屋檐上,让妾身身败名裂,连带夫君,也要受到牵连,妾身不得已,才同意与他苟且,村中人多眼杂,他兴致来时,便逼我夜半上山,寻一极僻静的地方作践我!”
孙甲叹道:“可怜,可怜!”
那芸娘声音越发凄婉:“若是妾身一人受难,倒也罢了,妾身命如蒲柳,死不足惜,只是,那王宝还逼我去害人!他眼红兄长王春能继承族长之位,联络姑表兄弟王驴儿将王春灌醉,然后脱光衣裳扔在我的牌坊下,又命我在家上吊寻死,只说王春玷辱了牌坊名节,这事闹的沸沸扬扬,老族长也气死了,王春被净身赶出去,族里只分他一个义庄住,那名下的田产财帛,都被王宝霸占了去!”
听到这里,别人尚可,王春气的脸红脖子粗,跳出来骂道:“好个贱人,我道那日为何我会如此失态,竟是你们一条藤儿害我!还耽误了我爹一条性命!”
芸娘声泪俱下:“千错万错,都是妾身惹出来的祸事!郎君要杀要剐,随您吧!”
她这般悲戚,王春倒不知该如何应答,只站着干瞪眼。
“罢了,”孙甲开口道:“公子看,这事该怎么了局?”他问应雪泥。
应雪泥道:“旁人我却管不得了,只是我这王大哥,委实冤屈。”
孙甲叹了一口气,看向芸娘,道:“明明对夫君情深义重,谁知还有这一场桃花劫?你虽可怜,到底坏了贞洁规矩,那牌坊,却是要不得了。”
芸娘伏地痛哭:“全凭大老爷做主!”
众人默然,孙甲把王春应雪泥和楚岚留下,命众人散去。
傍晚,路上行人渐渐稀少了起来。
王宝躺在县衙后院的破旧猪圈里,绑着手脚,望着屋顶发呆,这模样,倒与王春被抓进来时有几分相似。
几个衙役正百无聊赖的聚在一块闲聊。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衙役们一看,见应雪泥与楚岚正走过来,神情在昏暗的暮色里,显得十分模糊。
几个在一块闲磕牙的衙役知这两位是县老爷的客人,忙上来问好。
应雪泥给为首的一吊铜钱,道:“官爷辛苦,我与这人有些恩怨,还要分说明白。”
那为首的衙役心领神会,又喜他出手大方,接过铜钱,点头哈腰道:“公子是最圣明的一个人,只要不出人命,怎么着都行啊。”
王宝虽被绑着,嘴里也塞着东西,一听这话,原本仇人相见的怨愤一刹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恐惧之情。
那衙役带着几个同僚出去喝酒了。
王宝见他们走了,越发恐惧,缩在角落里不肯抬头看。
应雪泥笑道:“阿岚,你看,所谓外强中干,便是如此。”
楚岚道:“谁耐烦看这个,今儿我可是累苦了,半夜爬山,下午又跟那芸娘闹了一场,我要休息。”
一听芸娘一词,那王宝打了个激灵,猛的抬头看向应雪泥,嘴里呜呜直叫,似乎有话要说。
应雪泥见他作态,道:“族长可是想说,自己是冤屈的,那芸娘所言皆是诬陷?”
王宝忙不迭的点头,
应雪泥叹道:“痴儿,竟还执迷不悟。”
他俯下身,琉璃色的瞳孔在昏黄的暮色中闪闪发亮,他说:“县老爷褒奖的节妇,怎会是那心黑手狠,淫奔无耻的毒妇呢?”
那王宝如遭雷击一般,愣在那里,被绑住的手脚却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应雪泥站直了,不再看他,而是对楚岚道:“走吧,阿岚,这高丘县虽不如京中繁华,却有些乡野美食,我带你去尝尝。”
楚岚点点头,两人渐渐走远。
王宝躺在猪圈里,汗落如浆,胸口也高低起伏着。
突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王春站在他面前,神情极为复杂。
王宝见着应雪泥还有两三分怕的,见着王春,却是无理也要横上三分。
王春伸手将堵在王宝嘴里的破布撕拉出来,王宝大口大口喘着气,恶狠狠的看着王春:“老大,你好歹毒啊,你我是一个爹的种,你是我亲哥啊!你竟然联络外人来害我,我且看着,看着你以后到了地底下怎么跟王家的祖宗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