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朝中,为赈灾为出征而争辩,却没有人记得他们的皇长子是为大邺国事奔赴的北境,如今生死不知。
“郑汜少爷半迷糊中醒过一次,交代将这个递给郡主。”
大山又从怀里掏出一支小竹笺,递了过来。
红褐色的竹笺管中,塞着一张被卷得细长的薄纸。蝉羽一般的纸上,跃然数字:
“旦儿,勿忧。”
“嗒”的一声,脸上湿意微凉。面前的木桌上开出几朵水花,看信的人下巴颤抖,却紧咬着双唇,泣不成声。
我想要不忧来的,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也都还在相信,也许这一切是妖孽的他布的一个局。
可是,这封信是在他被赤炎俘去和郑汜受伤前转给的郑汜。郑汜受伤了,他被俘了,我如何还能坚持相信他无恙?
当心里冒出这个想法,便有立即被自己否认。
不,没有消息,便也是好消息。
“急报!北境急报!”
一阵马蹄声起,响彻京城雀儿大街,往皇宫宣德门而去。
大山迅速起身,一个拱手已是会意,紧随信兵而去。
突突跳动的心,再难平静。唯有如此,我才知道自己在为谁牵挂。
一声“北境急报”,京城百姓再次翘首望向宣政殿,宣德门处围着的百姓,与我一般,成为祈盼消息传出的人。
“北境信兵将一件血衣带回,皇后娘娘上殿相认,确是齐王殿下贴身的衣物。”
玉嬷嬷手中捧着一方匣子,盖子打开,里头雪白的软缎颜色已失,暗红发黑的血迹,令人晕眩。
“皇后娘娘让老奴给郡主拿来,也好是个……念想……”
“皇后娘娘有心了,劳玉嬷嬷跑一趟。”
没有起身相送,只让珍珠送了出去。
还不及黄昏,天色怎会这般昏暗?
“把灯掌上吧。”
丫鬟果然没有珍珠贴心机灵,让掌个灯也这般迟钝,好一会也没掌起来。
蝴蝶缠丝高脚灯座上,金黄色的烛光打在了匣子上。
袖口上的绣字银丝泛着冷光,刺入眼中,利若银针。
“x”,是我绣上去的,歪歪扭扭,粗细不一,还曾被他笑过的。
现在想来,那笑,已有些模糊了。再不见面,我是不是就快要忘了他长的何等妖孽的样子?
“大邺若是再不来贡,到时赤炎再送来的,就不会再是一件血衣了。”
不会的!我不能胡思乱想!
原著是原著,现在我所在的是活生生的现实。李承旭不再是那个李承旭,不会是那个书中所说的“冰冷躯体”。
“郡主。”
幸而,有人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大山带着一身寒意而来,站在廊下回话。
“皇上已是封了彦王为镇北元帅,即日出发,挥师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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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春时,南边早已春意盎然。离开京城时,听说静灵寺的梨花已是怒放成雪,驭风羽化。
管道上,往来人烟稀少。春时寒潮突降暴雪,这里更是冰寒。
马车轮轴碾过被大雪披盖泥路,湿漉漉的泥泞搅得车轴“咿呀”呻吟。
车帘遮不住外来的寒风,车内的暖炉冒着丝丝的暖意,顽强地扛着这从车缝处渗进来的寒风。
“永州地处偏寒,常年寒冬。下雪对于我们来说,并非雅致欣赏之事。反而常年因其,受寒冻之苦。”
郑渝曾说过这样的一番话,赏过荥州东湖湖心亭大雪,还有京城静灵寺如雪般的梨花的我,不曾如此时这般深切体会到这句话里所表达的寒意。
“郡主,前面就是永州城了。”
外头驱车的大山喊了一句,声音夹杂在风声里,挤进车内。
“大山叔,进了城,可就别再叫郡主了。”
珍珠将加了新碳的手炉递给我,与外头的大山说道。
大山甩了一鞭子,应道:“是。叫公子。”
“嗬”的一声,马车加了速度,往永州城门走去。
拿着早已准备好的通关令牌,我们顺利进入了永州城。
此处,是彦王幼时,皇帝为解丽妃思乡之情,将丽妃的故乡——曾经的北境明珠,封予彦王作了封地。
只是多年大邺与赤炎战乱,本是北境漕运要塞的永州,终也没落了,成了北境寒瘠篇镇。
马车进入永州,马蹄轮轴之下碾过的,并非京城雀儿街上平整的青石大街。街道两旁叫卖声未闻,只有风声嘶鸣。
低矮的街坊,灰黑色调里的冷清。应是近了黄昏,地处北境,黑夜颇长,早早驱散行人,家了去。
京城的繁华,我已是离开了许久。风餐露宿的行程,比回荥州时迅疾得得多。
在永州官衙对街上的一家客栈落了脚。客栈背后几条街的远处看去,便是永州的卫营。
“公子。”大山进了客房,“此处已是安排妥当了。”
“好。大山叔,现在需要你在荥州来的车队进永州城之前,与他们会面。交代押车队的,务必记住,是荥州郑氏嫡支的三少爷押的私运。”
我将郑河寄于我的印信交与大山。大山领了交代离去,我便也与珍珠乔装出了客栈。
一条街的距离,却因脚下湿漉泥泞走得并不迅速。
扣响永州官衙后的弄巷里的一处三进的宅院小门,小门里候着的人开门伸头看清是我,便将我们引了进去。
与街上不同,这处宅院又是另一番天地。虽是不如荥州郑宅的华丽宽敞,却布置得精致,院里傲雪春梅还开着一枝。
木制回廊通往小花园后的书房,偶有的“咿呀”木响,衬得小院寂静。
“旦儿来了。”
没想到,三老爷还亲自在书房门前相迎。
与在荥州之时,为诸多事态忿忿不足不同,此时的三老爷神色淡然,还带着些许的亲近。
“三叔安好。”
他上前虚扶,将我引进书房。书房中早已清了人,此时唯有我们三人。
“侄女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三老爷忙道客气,微撇的八字胡子翘起,道:“渝儿来信,说在京城多得你的照顾。齐王有心,引见了名师,有意栽培,三叔心中甚慰。更何况,你父王上表承袭之事,听说也是你的提议……”
说着,三老爷不自禁轻捻胡须,悦色道:“有需要三叔的地方,尽管开口,三叔定也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