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轩朗掀开幔帐,便见妻子假寐于榻上,
酣睡正欢,连被子也未盖。
魏轩朗并未打扰她,只是俯身越过她,拉过被子欲给她盖上,
忽闻她迷迷糊糊道了句,“魏…魏轩朗。”
他稍稍一愣,顿了一下——
原是梦到了他啊…
虽说是直呼皇帝名讳的确十分大胆,但…
魏轩朗微微一笑,在她额上偷偷一吻,
偷得一吻,十分欣喜,
但鸳淑下一句话,便让他如坠冰窟,“李…朝…阳,还…我…”
话末似带模糊之意,听不大清。
——果然…
魏轩朗本心带疑惑,但始终不敢坚信,意在否定自己的认知,
坚信,鸳淑只是聪慧罢了,
不想——与他一般。
“陛下。”身后婢女春绘入内,
魏轩朗迅速整理好情绪,才是转身,
其面无表情道,“往后皇后若在歇息,你等不准入内,只能在外间候着。”
春绘应是。
他径直走出内殿,春绘小心翼翼随其后头——
看来,陛下似心情不大好,
她觉小命要紧。
陈居安与陈居言已摘下面具,二人逗弄着小外甥,
与小外甥相处得开心融洽。
殿里也就夏竹与魏轩朗带来的宦官,
连魏历明的乳娘也被打发出去了。
陈居言见他出来,便问,“小妹呢?”
陈居安提醒道,“不得无礼,得唤皇后殿下。”
陈居言向来如此,大大咧咧惯了——且在大厉,他与魏轩朗也算好友。
魏轩朗勉强笑说,“无妨,”
继而答曰,“淑儿刚刚歇下,还未醒来。”
陈居安蹙眉,言,“陛下,要不我们先回府,待改日殿下的身子好些,再来…”
——他闻,淑儿有孕三月,但胎像不稳,近来皆困在凤坤宫养胎。
魏轩朗似思索一下,道,“不必如此麻烦,”
他接过孩子,“朕与你们二人去御书房,而待鸳淑醒后再行通报一声,”后半句他是对春绘二人说的,
“明儿也一齐去,好不好?”他抱着孩子,笑说,
但似皮笑肉不笑。
魏历明尚小,咯咯一笑,道,“好。”
应得响亮。
于是乎,一行人去也。
……
陈鸳淑做了个梦,
梦里很是欣喜,
她携着会跑会跳的小历明,跟着皇帝魏轩朗外出游玩,
一片花田,一望无际,
甚是美丽。
还见魏轩朗怀中抱一子,手牵一女,十分欢喜的模样。
她心中满是无限的欢喜。
她唤他,“陛下。”
虽说是非是别致的称呼,却从中听出绵绵情意——
像极了,一开始,她唤李朝阳时。
——
也是过来人,并非是不动心的,
其实在来大武时,她承认,她的确是对魏轩朗动了心,只是,她知他是皇帝,
后宫佳丽三千本应当,
她终有一日人老珠黄,
与其到那时便开始失望,不如一开始便弃了,
虽然一开始的确心痛,但她认为长痛不如短痛,
所以,她规劝魏轩朗雨露均沾。
好在,魏轩朗也是并非想着独宠她,渐渐地,也往其他妃嫔处去,
诚然,一开始无人话语她的确颇有不习惯,
但后来,魏轩朗忙于政务,她便习惯了。
——总之,前世也是如此过来的,
她明,皇帝的恩宠不是一世,虽曾想,担得一时是一时,但后来仔细想想,
她总有人老珠黄一日,不如留下贤惠的名声,
好教魏轩朗觉得后宫由她管理总该没错。
——尤其是怀了孩子,她觉,皇帝乃为一国之君,不可守着她。
——
她唤魏轩朗情意绵绵,
魏轩朗也是笑眯眯唤着她,恩爱至极的模样。
忽,风起云涌。
本是漂亮的花田,
却忽而,花朵凋零,枯叶入泥,成了一片黄土,
转身望去,身后站着人,
上一世死去的大哥,他脸色苍白,面带胡须,
他质问道,“淑儿,你真当要放弃父母,放弃家人,放弃所有,去武国吗?”
似怒气冲冲。
再见,横尸沙场的三哥,他穿着冰冷的盔甲,
满身血污,“就因三哥无能,所以你要走吗?”
忽,他落下两道血泪。
其次是父母,再是族人,舅父一家,然后…
她看到了她的儿子——李安明。
那孩子,一如他十五六岁的模样,
他执着长剑,剑身滴着血,
模样似充满戾气,“母后,你为何要离去?”
似拼尽全力的嘶吼。
那孩子…身后跟着她此生最对不起的女儿——映湘。
她觉心疼,恍惚中放开牵着的手,
奔去,
她的孩子啊…
“哇,娘,娘,啊啊…”回头望去,那旁的魏历明哭得凄凉,
她于心不忍,欲退回,
“母后。”模样肖似她,但鲜血淋漓的映湘也在哭泣。
她霎时间左右为难。
“淑儿。”魏轩朗幽幽唤道。
她欲拔腿往他那行。
可,映湘啼哭声,似一把刀割着她的心…
她…不忍,
顿步,回头望去,
众人不见了,剩下李朝阳在那,
一惊,回头,这边魏轩朗已带着孩子越走越近,
她心惊,不管身后如何了,
只身追去,岂料,他越走越快,
她几乎跟不上…
不,不该是这样的。
——魏轩朗…
……
她睁眼,天色朦胧,
陈鸳淑吓得坐起,
环顾四周,见还是凤坤宫内,
顿觉虚惊一场——近来她偶会做梦,
梦见些奇奇怪怪的梦,
想来是思绪太重…
她下意识摸下微微隆起的腹部,
——连御医也说,她思虑过多,才会是动了胎气。
也是…过于紧张了。
李朝阳…明儿,还有映湘…到底是在暗示什么?
——想来,还是她想多了罢。
陈鸳淑撑起身子,诧异于殿中居然如此安静,
内殿不见一丝烛光——
换在平时,魏轩朗早就过来了,劝也劝不走,
而春绘应当会守着内殿,
现下细听之下,外殿连一声声响也无。
陈鸳淑心中猜测,约是今日魏轩朗忙于政务,不便过来——毕竟他也陪了她一个多月了。
坐于榻上,思来想去,
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踏只脚——欲下床去。
刚是步行至梳妆台前,
门便是“吱呀”一声,开了。
来者正是手持烛台的春绘,
见是皇后醒了,忙是将烛火放置于一旁的桌上,
行礼,言,“皇后,安。”
后面还跟着一面生的宫女,同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