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迂旋,无数梦境在秦惊羽脑海环放,无数人影也竟相出现,凌灭庄中的一切,秦秋鸣、秦谯阳,被自已斩为半截的欧阳天风,涵水畔那身姿卓越的青青,更有云渺、云仲殊、庄铁莲等身影掠过。更有一位女子之身姿,他却是素不相识,但是却令自己怦然心动,仿佛是前世素侣,也似是今世哀愁,花间隔雾遥相见,遗恨琵琶旧语,一晌凝情无语,手捻梅花何处,倚竹不胜愁,憔悴天涯。
梦罢,万世皆为空浮,秦惊羽缓睁迷茫双目,顿觉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失忆一般,好一会儿方回过神来,却是如何也不识得适才梦中那位女子,待欲起身下床,周身上下又是说不出的疼痛,只得还卧床上,却是不禁**了一声。
“大哥,你醒了?”房门“吱”地一声为人推开,乃是云渺端着一个脸盆与一碗甜浆步入房中。
“是渺弟啊。”秦惊羽艰声道。
“大哥你伤还没好,就别动了,我来服侍你便是。”云渺在秦惊羽床头放下脸盆,用毛巾为秦惊羽拭脸。
“你可是庄中大少爷,这怎承担得起,还是我自己来罢。”秦惊羽受宠若惊。
“咦,这有何关系,你是我大哥,服侍你这是应当的,况你又为我圣朝门立下大功。”云渺道。
“这……好罢。对了,我昏迷了多久?”秦惊羽这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从昨日午时到现在了。”云渺道。
“那,那些黄金和人参……”秦惊羽道。
“我爹已派人将其运回,你便放心罢。”云渺为秦惊羽擦好了脸,便将毛巾拧干放回盆中。
云渺又喂了秦惊羽食了一大碗甜浆,当下收拾了东西,自是不再惊扰秦惊羽休息,便出房去。
伤心故人去后,冷落新诗。微云淡月,对孤芳,分付他谁?空自倚,清香未减,**不在人知。
李寒空一早便辞别玄虚,背负着七星剑下了武当山,露沾草,风落木,岁方秋,山景奇佳。
不消半日光景,李寒空已出十堰,行入襄阳城内。襄阳自属繁华之都,同也是水运要渠,唐代杜工部有云:“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襄阳城门人声鼎沸,来往出入之人尽是农民商贾,却未见有士兵把守,一切容其自行出入。李寒空也已换下武当道袍,背负七星剑,却似一游行少侠,倒是不为人所注意。
城内街巷吆喝声不断,饶是李寒空禅心已固,却也不禁四下环视。忽地街上人群纷纷散开,自行让出一条道来,不知为何。
随即约莫十来名黑衣仆役拥簇这中央一名身着绸缎,一面贻色之公子爷行过,气势汹汹,似是以己为尊,全然不将他人放入眼中。
此人名为章彦,乃是襄阳城内太守章恣之子,在城内素来排场阔绰,行事跋扈,向来为城中百姓所弃,却也无人敢言。
李寒空躲闪不及,已为一名仆役迎肩撞上,但李寒空苦修二十年的内力又岂是等闲?只闻“嘭”地一声,那名仆役倒飞而出,重跌落地,怕是不活了。
此番惊变,不仅四下百姓一时呆愣,便连章彦也是一怔于地,好一会儿方回来神来,厉声道:
“这是谁干的?敢动我章大少的人,不想活了?”
“是我干的,这位兄弟不小心撞到的我,得罪,这便告辞了。”李寒空应道,正欲回身离去。
“你……你给我站住,伤了我的人还想走?”章彦惊异不已。
“是他自己撞上我的,与我有什干系?走又何妨?”李寒空反问道。
“伤了我的人,便该偿命,我告诉你。”章彦气极败坏。
“天下哪有这般道理?”李寒空双目一眯。
“天下没有,但这城里有,我就是天理。来啊,给我揍!”章彦令道。
“我师父说了不应与人动手,你们可别逼我?”李寒空也瞧出形势不对。
“你师父算个屁,在襄阳,我便是你爷爷也不过分,给我上!”章彦再令道。
当即已有五人捋起袖子,呼喝着朝李寒空扑将而上,来势汹汹。
李寒空见其再三辱骂自己,更侮及师父玄虚,满腔怒火早已压抑不住了,右掌顺势凌空一推,冲来五人立是为之掌力击飞三丈,倒跌于地,**不已。
“这……快,统统给我上。”章彦仍不死心,又呼喝道。
剩余十来人立是蜂拥而上,势欲将李寒空围裹在中。而李寒空又如何不知?当即化掌为拳,一套“太极拳”已是打出,式如流水,柔劲四绽。
那是人不过是市中无赖,又焉敌得过太极之精妙?为之柔力一带,统统是翻仰倒地,号呼不起。
四下围观百姓见李寒空为他们出了口恶气,都不住为李寒空喝起彩来。
而此时章彦是护卫全失,只是原地颤粟不已,向李寒空讨饶道:“大……大爷,放过……我吧,你……你要什么都可以,求……求您了。”
“我与你无怨无仇,放过你又何妨?你自去罢。”李寒空当即转身离去,惟留章彦与百姓呆立当下。
绿满山川闻杜宇,便做无情,莫也愁人苦,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
华山峰顶,刘云疾此刻正步至沧波阁途中,而心下却是仍在思索着对策。
沧波阁内正厅,此时华山掌门刘仙伦正端坐首座,而副掌门吕渭也生于次座。刘仙伦见刘云疾至,当即抚须笑道:
“刘兄近日休息得可好?”
“不劳刘掌门挂怀,我自可料理。不知今日掌门唤我为何?”刘云疾道。
“刘兄觉得我这华山之景可逊于武当?”刘仙伦又道。
“西岳华山又岂是我武当这等小山小水所能相较?思过崖上的奇景,更有悬泉飞瀑,自是令人叹为观止。”刘云疾竖指赞道。
“刘兄,这数日来我华山上下也没亏待您,只是近几日门下事务繁多,实是无法脱身。我也微备了点川资作为您路途之需,这便请您回武当回禀玄虚道长罢。”刘仙伦即从桌上拖出一盘白银,递予刘云疾。
“哎,刘掌门何必若此,只消一半便足,何须得这许多。”刘云疾忙辞道。
“咦,刘兄便莫推辞,这也是我华山上下对武当的一份敬意。”一旁吕渭同劝道。
“既是刘掌门不便,那在下也不好意思再烦劳二位了,这便告辞了。”刘云疾勉为其难地收下白银,回身拱手出阁。
“少侠请便。”刘仙伦与吕渭同还礼道。
刘云疾缓步出了沧波阁,回首仰望一目,冷笑一声,当即大步跨下山去。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山海苑位于襄阳城心,客流不绝,乃是城内最为名贵之酒家,素为豪商官吏所聚集之所,以苑中独产“玉壶春”名酿而声动四方,自有不少人闻名而特来一饮之。
但酒钱也自是甚贵,一樽清酒往往要卖到五两纹银,自不是所有人都来得之所。
李寒空自是不知,只觉口干,便跨入苑内,苑厅甚阔,四下皆雕刻着山水纹屏,却是寥无数人。李寒空步上二层上座,挑了个倚窗之静座,即唤道:
“小二!”
“哎,客官,来了!”小二忙奔上楼来,应吆道。
“给我来壶酒。”李寒空除下背负七星剑,道。
“好咧!敢问客官可是要我山海苑上等樽酒‘玉壶春’?”小二问道。
“嗯,行,来一壶。”李寒空偶有听闻几位下过山的师弟们讲起这“玉壶春”,自知是好酒,自己在酒道之上也是颇有见解,自是乐意一饮此酒。
小二不消多时便捧了一壶瓷雕玉瓶上楼,将酒瓶摆于李寒空桌上,当即道:
“酒来了,客官请慢用。”
“哎,小二,看你这山海苑平日里应是生意红火,而近日为何如此萧条?”李寒空叫住正欲离去的小二。
“哦,是这样的,这城中太守章恣今日在府下招收女婿,人人都去围观了,故便少人光顾。”小二答道。
“找女婿?是这样啊,有劳你了,小二。”李寒空道。
“怎么?这等好事兄台都不去看看吗?”一个李寒空都未曾注意到的沽酒之人由一僻座出言道。
“我对这没兴趣。”李寒空缓缓摇头,只见那人面容严俊,约莫三十上下,一眼见之便给人以一种无比压迫之感,便是李寒空也自愧不如。
“咦,素闻太守章恣之义女陆碧瑶仪色绝世无双,任谁见之都得为之动心,不料兄台定力这番稳固,更添上兄台适才在街头施得几式太极拳,兄台应是武当中人吧。”那人不知何时已携酒壶飘引至李寒空座前,如此疾速,实着骇人。
“敢问您尊名?”李寒空自知此人乃是高人前辈,当下即恭声问道。
“你无须知晓。”那人淡淡道。
“这······也罢。”李寒空也常听师父提及莫要多问江湖前辈之名,只得道。
“是我。看你的身手,你师父定是武当玄虚罢?”那人询道。
“是,前辈,在下敬你一杯。”李寒空伸手为那人斟满酒杯,举杯敬道。
“好。”那人也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清酒入肚,味醇而不涩,既无北方烈酒之辛辣,又含江南素酒之清淡柔和,只觉五脏六腑暖烘烘的,舒夷适极,自作酒中上品。
李寒空不禁抬头又斟了一杯,自行饮尽,不住出口赞道:
“这‘玉壶春’果然是名不虚传,我武当山上那得这般好酒,不料今日得以一尝。”
“你等清修道人平日自是沾不得半点酒水,但少量微饮,对于修道也是大有益处。”那人道。
“前辈说得是。”李寒空这才放下酒杯。
“哎,差点忘了,章府的招亲开始了,你可愿随我前去一观?”那人道。
“这个……我等习道之人,这恐怕不好。”李寒空连连摆手,辞道。
“哎,这有什么打紧的,图个热闹罢,走吧。”那人即携了李寒空的手。两人已纵出窗台,便是李寒空也不及反应,几个起落,已是消迹城中,唯留着一锭十两的银子于方才饮酒木桌之上。
千古铜台今莫问,流水浮云,歌舞西陵近。烟柳有情开不尽,东风约定年年信。
自古华山一条道,饶是你轻功卓绝,也绝计无法由道旁的千丈绝壁上纵下。
刘云疾此时正渐行于下山道上,但刘云疾自知华山派的“青衫十八剑”正伏于道上,凶险至极,但仍硬着头皮行下山去。而他也知道自己必须活着回武当才可使武当免受祸殃。
行至晌午,灿阳高照,山道均为之铺洒一片辉金,金影中乱树挥扬,四下摆动,倒是将道面映得金暗交织,实堪奇景。
刘云疾抬手抹去额上微汗,解下腰间水袋,拔开瓶塞,大饮一口,以解去口中干渴,也自言道:
“这个刘仙伦搞什么鬼?却是未见那什么‘青衫十八剑’,这却是奇怪。”
刘云疾当下只将左手倚于道旁一古松粗干之上,欲稍休憩一会儿。
突地一阵细得入微的“沙沙”声传入刘云疾耳际,刘云疾立时警觉,反手抽出背上长剑,厉喝道:
“什么人?”
忽闻一阵树叶纷飞之声大作,当即已有三道人影由树上飞掠而下,所持长剑寒光闪烁,直指树下刘云疾。
刘云疾见势不乱,不退反进,剑道过处,一记“太极剑”也已展出。
混含有刘云疾“玉霄”四层的内力柔劲,又岂是等闲?三人立时为之荡掠一旁。突地古松树干破裂,一柄长剑已从中透出。
刘云疾左掌凌空挥击,一记“绵掌”也虚空击出,只闻“咔擦”一声,长剑自是不抵刘云疾之掌力,由中折断,且来袭之人也为之逼跌退回树中。
刘云疾也为自己击出之凌厉掌风带得倒退数步,后背已靠上一块岩石。
但刘云疾只觉背上一陷,身形已塌入石中,背心要穴立为人所制,周身也是一紧,即无法动弹。显是有人隐匿于石中,以备突袭人之不备。
刘云疾心下大怨自己防备不周,已落人手,当下也是无可奈何。
“嘿,这小子还真不赖。”被刘云疾逼开四人立时靠拢,指着横躺于地之刘云疾道。
“再厉害还不是中了我的道儿。”方才偷袭刘云疾之人这方现身。
刘云疾见这五人皆是身着青衫,便乃是“青衫十八剑”,只怕他们乃是分拔在道上设伏以待已至,心下不住大悔,只怕自己终究要栽在此上。
“嘿,武当大弟子,是吗?”一人猛踢了刘云疾一脚,只震得刘云疾腰间作痛。
“哎,五弟莫再作蹋他了,还是快些了断好回去向掌门复命罢。”一人劝道。
“好,动手罢。”那人一脚正踏上刘云疾前胸,掌中剑已是猛地朝刘云疾脑门劈下。
一阵长风掠过树梢,即化为满天血雾,谱曲霓裳杏花影,夜吟轻寞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