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和静默片刻，才对男子说道：“若是真的，便按照你刚才计划的筹备。”
沈邺听了这话，眉目舒朗，“好。只要清和同意，一切都好办。”
“夜里风凉，大人早些回去休息。”许清和以手撑地站起来，对他说道。
沈邺也站起身来，拾起地上的灯笼，递给女子，说道：“你忙碌一日，深夜还跑到这里来吹风，早该回去好好歇着。”
许清和接过灯笼，问他：“你如何知晓我在这儿？”
沈邺回她一句，“我本来是要回房歇息的，听见你的哭泣声，便翻了墙，赶过来陪你。”
许清和登时羞窘，斥道：“若是旁人知晓沈大人夜里翻墙，不知作何感想！”
“那清和便不要教旁人知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沈邺即刻应上一句。
许清和嗔他一眼，“还不快些翻墙回去？”
沈邺微微一笑，说了一句：“清和早些休息！”然后转身阔步离去，片刻后便隐入漆黑暗夜之中。
许清和提着灯笼站在原地，望着晕成一团的树影，喃喃自语道：“父亲，或许等到明年，您便同舅舅一样——有亲外孙。”
夜风习习，拂动枝叶，飒飒作响，似是故人回应。
片刻后，女子提着一盏昏暗的烛火，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消瘦的背影渐渐沉没于寂静黑暗的夜色里。
——
安平街，苏府。
清晨第一缕日光洒进满是白幡的院子里，驱散一夜的凄清冷寂，给苏府众人带去了一丝暖意。
偏厅里，圆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
许夫人扶着苏静姝坐下，亲自舀了一碗鸡汤，放在她面前，柔声说道：“趁热喝些！”
李泊舟带着苏瑾进房来，两人净了手，依次在桌前坐下。
苏静姝十分难为地看一眼姑姑，又看一眼夫君，轻声说道：“姑姑，我正在给父亲戴孝，如何用得荤腥？”
许夫人坐下来，对她说道：“你如今有孕在身，不能同我们一样用素食。阿柘泉下有知，不会怪罪于你的。”
李泊舟看着桌上只有一盅鸡汤，其余都是素菜，便对妻子说道：“姑姑说的对。你身子本来就虚着，胎像又不稳。为了岳父的外孙，用些荤腥不碍事。”
苏瑾也劝道：“阿姐，规矩是死的。只要阿姐心里哀念着父亲，用些荤腥又何妨？况且父亲生前一直盼着喜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阿姐一定要仔细养着，不能教父亲失望。”
苏静姝眼眶微湿，应道：“好。我要将养身体，不教父亲失望。”说完端起碗，蹙着蛾眉，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鸡汤。
许夫人连忙关切道：“可有不适？味道如何？”
苏静姝摇头应道：“味道极好。劳累姑姑清早起来熬汤。”
“不犯恶心就好。来，再喝一碗。”许夫人慈眉善目对她说道。
身后的双梅立刻上前去，给表小姐盛了一碗。
苏静姝连忙致谢，“许久没有喝到姑姑亲手熬的汤水。味道还是一如从前，鲜美至极。”
“喜欢便多喝些。”许夫人含笑一句，看向身旁默默用着素食的苏瑾，柔声说道：“姑姑以后也亲自熬汤给阿瑾喝。不知阿瑾想喝鸡汤还是鱼汤？”
苏瑾正在艰难地吞咽着饭食，听见问话，便温顺地回答一句，“我要喝姑姑亲自熬的鱼汤，还有软滑滑的鱼冻子。”
“好孩子。以后都给你做。”许夫人应道，心里怜惜不已。
李泊舟见许夫人忙活半天，还没动筷，便说道：“姑姑快些用膳，尝一尝苏师傅准备的素食。”
许夫人应了声好，拿起筷子去夹菜，却是放在少年的碗里，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苏静姝的碗里。
苏瑾眼泪一下子滑落，深深低着头，哽咽数声。
许夫人见状，急忙去摸少年的后背，柔声劝慰道：“阿瑾莫哭，再哭下去眼睛就睁不开了！”
“姑姑——”苏瑾呜咽一声，湿漉漉地双眼看向许夫人，“以后让阿瑾来照顾您，就像照顾父亲一般无微不至。”
许夫人慈祥一笑，应道：“好啊！”
苏瑾连忙抹去泪水，拿起公筷，捡了几样小菜放进许夫人的碗里，说道：“姑姑想吃什么，便唤我。”
“孝顺的孩子。”许夫人夸一声，嘱咐道：“我现在四肢能动，不用阿瑾照顾。等哪一天姑姑老得走不动路了，阿瑾再来照顾我。”
“好。但现在，阿瑾也会尽我所能照顾姑姑。”苏瑾应道。
苏静姝在一旁喝着热乎乎的鸡汤，胃里一片熨帖。微笑地对许夫人说了一句，“姑姑对我们姐弟俩这么好，表姐知晓了会吃味的。”
李泊舟刚咽下一口饭菜，听见妻子的话，立刻附和一句：“不光表姐吃味，我在这看着你们仨互相贴心，也吃着味呢！”
许夫人和蔼地望着三个小辈，说道：“清和吃味是她的事，我们不用管她。但泊舟吃味，还是要安抚一下。”
说完拿起公筷，夹了一筷子菜，微微起身，放进李泊舟的碗里。
李泊舟惊得立刻站起身来，躬身拜道：“折煞我也！怎敢劳烦姑姑夹菜。”
许夫人招呼他坐下，说道：“都是一家人。这下不吃味了吧？”
李泊舟急忙应道：“不敢！不敢！泊舟戏言冒失，还望姑姑见谅。”
“不用这般拘礼。”许夫人眼神和蔼地看向他，“我和阿柘都是随性之人，平日里很少拘着小辈假以脸色。一些俗礼不必守着，彼此相处亲切就行。”
“是。泊舟记住了。”李泊舟连忙温声应道。
苏瑾勉强用了半碗饭，放下筷子，说道：“姑姑，我吃不下了。”
许夫人看一眼他碗里的剩饭，心疼地问他：“确实用不完？”
“实在咽不下去，肚里已经饱了。”苏瑾点头应道。
许夫人不好强迫他多食，只好说道：“那阿瑾先去正堂里守着。姑姑随后便来。”
苏瑾闻言便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许夫人行了一礼，说道：“姑姑慢用。”又对李泊舟夫妇拱手行礼道：“姐夫慢用。阿姐慢用。”
“去吧！”苏静姝柔声说道。
李泊舟拍一拍少年稚弱的肩膀，说道：“午膳一定要用完一碗饭，听见没有？”
苏瑾应了声是，稳步走出了偏厅，往正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