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沈邺看向他，缓缓地说了一句，“阿秋是女子。”

故而一直没有认出你来……

孙秋晗见他想起那段往事，欢欣不已，笑道：“怪我当初没有跟沈哥讲清楚。光凭我的样貌，寻常人极容易误认成女子。”

沈邺心中并没有旧识重逢的喜悦之感，毕竟那段时间，自己深陷泥沼，朝不保夕，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好的记忆。

当下解释一句：“当初我只是负责照顾你几日，救你回来的乃是我的师傅。”

孙秋晗闻言一愣，很快释然一笑，“若是这样，那便有两位救命恩人。不知沈哥的师傅现在何处？我好当面致谢。”

沈邺十分客气地回道：“师傅侠义心肠，不论是谁晕倒在雪地里都会救回来。你不用这般上心，也不用同我们致谢。”

孙秋晗见他这般疏离，黯然地说道：“沈哥，我只是想感谢恩人，并无其它的念头。我并不是来与你攀交关系，好谋取私利。我找到你时，才发现你是一方刺史……”

沈邺说道：“我知道你的一片赤诚之心，但无需这般记恩。”

孙秋晗望着他，问道：“沈哥，我以为与你之间还有情谊在。可你如今这般言语，是要同我划清界限吗？”

沈邺无奈，实在不知当初的举手之劳会让他记挂这么多年。他每日里游刃有余地应对形形色色的官吏商贾，而今面对他无欲无求全然感恩的热切模样，竟然一筹莫展。

“并无界限，何来划清？”刺史大人只好说道，“夜已深，还请早些回去歇息。”

孙秋晗站起身来，问道：“沈哥，我以后可以来拜访你吗？”

“毕竟一场旧识，你若有麻烦，我会酌情相助。”沈邺应道。

孙秋晗立刻摇头，解释道：“沈哥，我只是来看望你，与你说会话。并没有事情要你帮忙。”

沈邺只好应道：“你想来便来吧！只是我公务繁忙，怕是抽不出多少空闲与你说话。”

“不妨事的。”孙秋晗笑道，只要能常常见你一面，我便心满意足。

沈邺沉默片刻，问道：“你是何时进的吉春班？”

孙秋晗见他主动问起自己的经历，连忙笑着回道：“当初你我分别，我在益州流浪了半个多月，听人说兴元府谋生容易，便随着商队一起奔波到兴元府。后来机缘巧合在街上被吉春班的班头相中，带我进了戏班子，每日教我唱念做打……”

“班头唤做什么？”沈邺沉声问上一句。

孙秋晗微微一愣，立刻答道：“吉穆，便是现在的班头。”

沈邺闻言叹一句，“果真是机缘巧合。”又看向男子，问道：“你在吉春班过的怎样？”

孙秋晗见他关心起自己来，连忙笑着回道：“吉班头虽然脾气暴躁，但对我还不错。”

沈邺说道：“若有一日，你不想待在戏班子里，我可以帮你。”

孙秋晗感动不已，果真只有沈哥对自己最好。“若有那一日，我便来投靠你。”

沈邺闻言心惊，连忙解释道：“我是说可以帮你脱离戏班子——”不是让你来投靠我……

孙秋晗眼眶微湿，拱手行礼：“阿秋多谢沈哥一番好意。”

沈邺只好勉强笑道：“旧识一场，自当相助。”

“阿秋厚颜夜访，耽搁许久。这便告辞，请沈哥早些休息。”孙秋晗拱手一拜，看一眼刺史大人，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转身走出去。

沈邺坐在那，静默地看着那身影渐渐隐入夜色之中。

沈云上前几步，对刺史大人说道：“大人，可要属下去查探一番此人的背景？”

沈邺摆手，站起身来，说道：“无需查探，不过一位旧识。他无父无母，漂泊世间，对我无害。”

沈云点头，应道：“属下看他，似乎对大人别有一番心思——”

沈邺皱眉，看向他，语气淡淡地说道：“他对我感恩，故而热切了些。你胡思乱想什么？”

沈云连忙低下头去，应道：“是属下想岔了，请大人责罚。”

沈邺失笑，说道：“做什么责罚你。夜色渐深，随我去书房，还有一堆琐事要处理——”

“是。”沈云连忙应了一声。

沈邺刚往外走了几步，便见二弟奔了进来，一脸兴奋地问道：“大哥，方才出去的那人是谁？”

简直姿色无双，惊为天人！

沈邺神色不惊，回道：“他叫孙秋晗。”

“孙秋晗——好名字！”沈稽赞道，“他是做什么的？”

沈邺看向他，问道：“二弟打听这些做什么？”

沈稽呵呵一笑，说道：“大哥，小弟不过是好奇而已。”

“他是吉春班里的一名戏子。”沈邺说道。

沈稽恍然一笑，“原来是个伶人啊！怪不得长得这般俊俏——”

沈邺听他这句话，正色说道：“二弟，你平日里吃喝玩乐要掌握分寸，不该做的事，便绝不能去做！”

沈稽顿时笑道：“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见他长得不错，一时好奇而已。绝对没有任何龌龊的想法。”

沈邺闻言神色缓和下来，沉声问道：“你明日回兴元府，行李可收拾妥当？”

沈稽一听到回去便神色恹恹，“大哥，我在眉州结识了不少的朋友，此时回了兴元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心中实在不舍得……”

“你整日吃喝玩乐，结交的不过是酒肉朋友，有什么舍不得？”沈邺不耐地说了一句，“明日必须回去，莫要再找借口！”

沈稽立刻辩驳道：“怎么会是酒肉朋友！单就新结识的柳秀才而言，我与他志趣相投，实乃君子之交！”

沈邺见他提起柳乘旭，愈发不耐烦说这些，“不能见面，那你们书信往来便是。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二弟快些休息去吧！”说完便阔步往外走去。

沈稽连忙上前拦住，抱着一线希望，与刺史大人商量道：“大哥，可否宽限一日，待我去和好友们告个别，后日再回兴元府？”

沈邺看向他，沉声说道：“二弟，你明知道归期，为何不早些与他们告别？无需多言，明日我会派沈云护送你回去。”

刺史大人说完这些话，便目不斜视，阔步出了正厅，朝着书房快步走去。

沈云连忙朝着二少爷拱手行礼，转身追了过去。

沈稽哼笑一声，一甩袖子，心烦意乱地回了自己住的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