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霜直直盯着连城璧，见他一脸坦然，开始怀疑会不会是自己出现了幻听，毕竟这话，太过玩笑，不该从他口中说出。

无霜原本充满戒备的眼睛瞬间睁大，满满都是惊讶，连城璧没由来地想到炸着毛正准备扑上来却突然收回爪子的小猫，他都还没来得及顺毛呢，小猫便向他身后飞奔而去。

一只巨大的纸鸢从沈家庄的后院升起，引起了阵阵惊呼，纸鸢的横杆上趴着三个人，其中一人赫然是今日订婚宴的另一位主角：沈璧君，沈家庄的人都吓坏了，“小姐，小姐”地叫个没完。

闻讯赶来的沈飞云看着纸鸢上的沈璧君，气急败坏地大喊：“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救人。”该死的飞贼，觊觎割鹿刀就算了，居然还敢挟持她的女儿。

纸鸢上的萧十一郎意识到了不对劲：“你是沈璧君。”

拂面的清风让沈璧君的心情好的不得了，眉目含笑：“是啊，怎么，害怕了？”

无霜隐在人群中，眼睛锁定纸鸢，右手抚上发髻，再等等，等再高一点打下纸鸢，就刚好能接住小姐。

经过一番折腾，已经摇摇欲坠的面纱在风诱惑下滑落，沈璧君美丽夺目的面容就这样显露在众人面前，萧十一郎呼吸一滞，太近了，近到他能看清沈璧君眸中流转的水光，她很开心，不自觉地，他也勾起了嘴角。

如痴如醉的模样让一旁的风四娘醋意横生，径直给了萧十一郎的胸口一肘：“这下我们麻烦大了！”

沈璧君不赞同地摇摇头：“才不是，只有我在手上，你们才能逃出去。”

众人都被沈璧君的倾城之姿迷了眼，难以回神，无霜的手无力地落下，沈璧君沐浴着月光的笑颜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小姐她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瞥了一眼焦急中夹杂着得意的沈飞云，无霜双手握拳，夫人她，比起女儿，更在意沈家的荣辱，她是个好盟主，但绝不是一个好母亲，沈家这个精致的牢笼，一点点榨干了她的生气，她的一生还没来得及盛开，便开始枯萎。

沈飞云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她早就决定只陪小姐走到这步了，无霜悄悄望向姗姗来迟的连城璧，飞扬的丝巾仿佛一只蝴蝶，翩翩地落在了连城璧手中，他也呆住了，无霜心满意足地笑了，还好即使他身负盛名，也依然是个俗人，小姐，也许他真的能陪你走好接下来的路。

连城璧面上一派惊艳，眸色却越来越深，吞噬了眼中的最后一抹月光，他的未婚妻还真的如传闻中一样美貌，只是，她未免也太高兴了吧，这真的是被劫持吗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和情郎私奔呢。

猛地偏头，果然又逮住了偷看的某人和她没来得及收回的笑，还有眼中的欣慰，欣慰？连城璧失笑，小丫头很满意自己小姐的魅力啊，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在她眼中，魅力全无，联想到她之前的行为，连城璧觉得自己似乎，真相了。

连城璧将纱巾仔细折叠，无霜的眼睛越来越亮，就在她以为他要将其揣入怀中时，他径直向她走来，将丝巾递给了她：“这是你家小姐的，收好。”

无霜呆住了，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你难道不应该细心收藏，日后，找机会亲自还给小姐，然后顺势述衷肠，小姐大为感动，接受你的心意，一段美好的姻缘就此诞生，连城璧的眼中染上了笑意，想得还挺美。

无霜接过丝巾：“谢连公子。”心里开始犯嘀咕，连公子好像不太解风情啊，这样怎么讨小姐喜欢啊，她要不要帮帮他啊。

“沈家大小姐被大盗萧十一郎劫走了”，继联姻之后，沈家再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还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可我怎么听说，沈小姐是和人私奔了，听当晚在场的人说，沈小姐可看不出来半点不情愿的样子。”

沈飞云将手中的信函狠狠拍在桌上，看向跪着的无霜：“还不交代吗？”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沈璧君还没有被找到，如果不是早有预谋，她一个从未出过门的大小姐怎么可能藏得住。

无霜木着一张脸：“无霜不知道该交代些什么。”沈飞云气得眼前发黑，沈璧君忤逆她就算了，现在连她身边的丫鬟都敢不把她放在眼里，无霜这个死丫头从昨天跪到了现在，一个字都不肯说，知道她是个硬骨头，没想到居然这么硬。

“好一个不知，你还真是忠心啊，不枉那么我这么多年的栽培，我现在真有点后悔把你放到璧君身边了，是我屈才了，不然你能给沈家立下多少功劳啊。”

“无霜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三枚金针直直没入无双的肩膀，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的身形开始不稳。

“璧君是我女儿，她什么样儿，我再清楚不过，她昨天那张笑脸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她是自愿的吗？说，她和那个小贼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无霜猛地抬头，肩上的疼痛抵不过心中的苍凉：“夫人慎言，小姐，从未踏出沈家庄一步，一直洁身自好，遑论与外男接触，您怎能生出这样的想法。”将小姐禁锢的是她，强迫小姐的是她，如今她甚至怀疑小姐的清白，世界上哪有这样的母亲。

无霜谴责的目光让她想起了沈璧君的冷淡，沈飞云的面容止不住的扭曲，明明她才是璧君唯一的亲人，明明只有她是全心全意为璧君好，可璧君宁愿亲近一个丫鬟也不愿和她多说两句话：“我什么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自己做了什么还不让人说吗？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都在传什么，无霜，你在害她，害我们沈家。”

“不管外面怎么传，您都应该相信她，因为您是她的母亲。”

沈飞云变得歇斯底里：“我不用你来教我该怎么做，无霜，我就是太纵容你了，才会让你变成今天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虽然有点可惜，但我觉得你该和你死去的爹娘团聚了。”

说完招手叫人将她按住，无霜紧紧贴在冰凉的大理石上，心中毫无波澜，她的生死，从来不由她自己。

“沈盟主？”充满疑惑的语气打破了肃杀的气氛，眼前是绣着精致花纹的锦靴，胳膊上传来一阵温热，温柔却又不容拒绝，无霜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上移，将他扫视了一遍，最终定格在他柔和的眉宇间，是连城璧。

连城璧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收起爪子的小猫，他可不想逗，好不容易遇见个能解闷的，他还想多留两天呢：“这就是沈盟主要给我的交代？”

沈飞云利剑似的目光射向无霜，却被连城璧挡了个干净：“城璧啊，你有所不知，这丫头联合外人，坑害璧君，其心可诛。”

连城璧眯了眯眼，坑害，沈璧君那开心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可据我所知，这位姑娘乃是沈小姐的贴身丫鬟，很是看重啊。”

“如此，她更该死，璧君真心待她，她还能生出异心，让璧君遭此劫难，我今天就是想给你，给无垢山庄一个交代，城璧可是觉得不妥。”沈飞云警觉地盯着连城璧，这小子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

“不瞒您说，城璧心中确有顾虑，沈……璧君与我的这桩亲事本就仓促，她对我也不甚了解，如今若是因为我，让她身边的人出了事，她会如何看待我？”语气中的忐忑惹得他身后的无霜忍不住抬眼看着他的背影，没想到，他对小姐如此上心。

沈飞云看着一派诚恳的连城璧忍不住动摇，无霜对璧君来说的确特殊了些，处死她，倒是痛快了，可若是因此让璧君对连城璧有意见，和沈家庄离了心，的确是得不偿失。

“不如，让她与我一同去寻找璧君，她若真的包藏祸心，离开了沈家庄，我想要引蛇出洞可就再容易不过。”连城璧适时献上一计，彻底打动了沈飞云，无霜死不足惜，但沈家和连家必须联姻，她是得好好谋划一番。

“原来城璧你已经有计划了，我自然得全力支持，既然如此，我就先留她一条贱命，一切等到璧君回来了再说吧。”

无霜默默地缩在树荫底下，舔了舔起皮的嘴唇，已经三天了，小姐还是杳无音讯，夫人束缚小姐是错，那她的放任就对吗，如果小姐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万死难辞其咎。

护卫惊诧地看着原本在闭目养神的连城璧提着水袋向无霜走去：“公子，让我……”

连城璧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原本以为特意救下的小猫能给他解解闷，没想到整天蔫蔫的，让人看了就烦，偏偏是他带出来的，有些后悔了。

“不必担心，沈小姐她有金针护体，足够她行走江湖了。”无霜抬头，眼前是噙着温润笑意的连城璧，高悬的太阳让她有些眩晕，犹豫片刻，她还是伸手接住了水袋：“多谢连公子。”

连城璧冲她笑了笑，撩起衣袍坐在了她旁边，无霜小口小口地抿着水，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虽然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知道连城璧不仅没有大家公子的脾气，反而意外的好相处，有着世家公子的矜贵却又不失江湖儿女的侠气，再加上一副好相貌，难怪引得各家姑娘芳心暗许，还是个守礼的，没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传闻，倒也配得上小姐。

想着想着，眼神就不由自主地往人身上飘，连城璧一偏头，好家伙，这眼神比沈飞云这个正牌岳母还要直勾勾：“无霜姑娘，可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咳……”没料到连城璧会突然发问，无霜一口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生生流岔了，呛得她双眼湿润，脸颊也开始发热，她还以为之前的那事就此接过了呢。

总归是自己有错在先，努力调整呼吸，起身向连城璧行礼：“请连公子责罚，当日都是无霜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无霜为争一时之气，抹黑公子，实属大错，是无霜愚昧无知，公子盛名在外，品行一直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些小姐也是知道的……”

无霜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堆，连城璧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这丫头，气都不带喘的，把他捧上天的同时还不忘给她家小姐刷好感，倒是会讨巧。

无霜舔了舔唇，水白喝了，连城璧怎么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啊，正准备偷瞄，连城璧开口了：“说完了？”

瞬间老实：“说完了，这些都是奴婢的肺腑之言，连公子您……”

“呵”轻轻一声，似嘲讽，无霜脑中警铃大作，脱口而出：“您是极好的！”

连城璧只觉胸腔一声闷响，直直对上无霜湿漉漉的眼睛，绯红的双颊，一股躁意袭上喉间，眼神暗了暗，好一个肺腑之言，别开眼，从怀中透出手帕递给无霜：“擦擦吧。”然后转身离开。

无霜接过手帕，一脸茫然，擦什么，怔愣片刻之后，难以置信地抚上人中，触到一片冰凉，一瞬间仿佛置身冰窖，所以，她刚才挂着两条鼻涕，对着连城璧胡吹了一通，难怪连城璧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没有当着她的面笑出声，修养真不是一般的好啊，自暴自弃地蹲下，看到手里的帕子，立马攥紧，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连城璧回头看着自暴自弃团成一团的无霜，笑弯了眼，引得周围的护卫啧啧称奇，难得见公子这么开心。

探究的视线让连城璧有所收敛，但嘴角怎么也下不去，逗猫还是很有趣的，可惜已经认主了，真不想还给沈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