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夏至这一天,我们一行人踏上了去千羽的路。体内的毒像是活着一般,离千羽越近挣扎得也越剧烈。毒性时时发作,时时能被制住,我知道,有一股蠢蠢欲动的力量在等待,只为给我致命一击。
此行因为要隐秘行事,秦轩居然将国家大权都交给了殷师离,但转念一想,若非与这般重大的事情反而还不能离了那奸逆的眼。隐约中我又觉得秦轩和杨湘忆越发契合起来,也许是中毒太深,一日里倒是有大半时间是迷迷糊糊的,看人看事都不清楚。
随行的除了秦轩的近身护卫外还有个奇怪女子,与伺候丫鬟很不一般,倒有种宠辱不惊的风范,要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杨湘忆待她平常,她见杨湘忆亦是不卑不亢,遇着秦轩倒似有若无亲密一些。
那****闷得发慌,在院里透气,抬头只见得漫天星辰,好不灿烂。突然听得一旁有动静,连忙躲起来,大气不敢出。
稍候只见一白衣女子款款而来,不正是杨湘忆,再看她身后又是那个奇怪女子。
杨湘忆声音听不出半点波动,“小瑶,回去可高兴?”
“回公主,许久不回去,小瑶自然惦念家人。”
这一问一答,只各一句便没了声响,我再探头,也不见两人踪影,真当鬼魅般来去无踪,只想着莫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也不知是那句“公主”刺激了我,还是莫名熟悉的“小瑶”令我难以捉摸,我浑浑噩噩回了房间,跟侍候的丫鬟大眼瞪小眼看了一阵便倒头睡去。
第二日一早就见秦轩柔声问我,“你昨晚做什么去了,身子还虚着,乱跑什么。”我是得了三分颜色便开染坊,对这样的关怀早已见怪不怪,坦然接受,瞪了那小丫鬟一眼又故意在杨湘忆面前大摇大摆地说,“你整日盯着我,眼里可还有别人。”
秦轩兴致不错,正要回答,迎上杨湘忆的目光,心里一虚,显得进退不是。我暗想这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慎重,既怕伤这个,又怕伤那个,果真是多情子难保两全吗?
我刚要说话解他窘迫,小瑶踱着步子上前,颇有风姿,道,“公子,再过一日便要到了,那边的回信还没有,您看是先去还是再等等消息。”
这一句“公子”,一句“您”的,叫得好不亲热,饶是我这样的女子听了也是心中荡漾,我悄悄瞥眼杨湘忆,脸色苍白,心里怕是早将这小妖精千刀万剐了。
秦轩想都没想,说,“直接去吧,守邕城的是上官将军,有什么得罪的,等找到了解药我再向羽后解释。”
向羽后解释?为何不向羽皇呢?我暗暗打探杨湘忆,见她面露欣喜,又在秦轩和小瑶间来回打量,终是没看出半分端倪,颇感没趣。
用过早饭后一行人又启程了。我默数着,也不知自己在外头待了多少个夏至,脑子里似乎还是头一个,那时候不就是我追着秦轩跑出将军府的时候嘛,从那时开始一切都显得不那么好了。
明明记得自己在这期间遇上了溟潜、月儿、莺书、韩澈、阿赫,但却想不起这些年的夏至在什么地方过,身边又有哪些人。落寞之情突起,这些年竟是不计风霜雨雪地白白老去。
邕城为千羽的门关,不进邕城哪怕再往西去也是徒劳,进了邕城再行一二百里便是千羽都城文雀。也听闻些不知死活的想要越过邕城直达,绕了一大圈却是回到了原地,终究不知道千羽的地界多大。传说也有些能窥得秘境一二的,例如二百多年前的渊国贤士李昂,不过最终也是不知死活了。
守护邕城的将军上官原是千羽的世族之后,我瞅着还挺顺眼,就是有些不近人情,守城的将军没有莽夫气和英雄壮志,却像是个闭关修仙的道士,要不是在宴席上见他吃过几口酒肉,还真当是不食人间烟火了。
秦轩、杨湘忆、小瑶三人都与千羽有因缘,一窝蜂的去了上官原的书房商议,留得我一个闲人在院里晃荡,好在是夏天,否则拖着我入了半边棺材的身子还不被风吹死。我正要回房补个觉,忽瞥见柱子后面有一鬼鬼祟祟的小人,便要上前探个究竟,没成想被自己绊了一跤,倒地不起了。
呜呼哀哉,出天下之大丑。
我挣扎了一阵,趴在地上咳嗽起来,刚要用力便被扶了起来,一看,不正是那个柱子后面的小人,敢情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啊,正要问他叫什么名字却被一阵风卷了几个弯,仰头对上秦轩的脸,回头那小少年却踉跄倒地。
“你是什么人!”秦轩厉言问,我一听便想,这人现在看我也太紧了。
小少年支吾半天,说不出话。
“他叫炎离,自小便在邕城长大,你们这次回千羽他也一起,可做个照应。”上官原的冰块脸从后面飘出来,一下就到了秦轩身边。
“姓炎,莫非是炎国师之后?”杨湘忆惊讶道,难得看到她如此失态。
“这样算来,他不还得称公主一声姐姐吗?”紧随其后的小瑶掩嘴浅笑,丝毫不顾杨湘忆愈发难看的脸色。
小少年的面无表情倒是被上官原影响了,我不安分地抬抬手,见秦轩眉头深锁地望着杨湘忆,猜想着上一代又有什么恩怨。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走吧。”
“可是……”
“就这样决定了。”秦轩打断杨湘忆的抗议,拉着我离开,上官原似乎很希望我们快些走,径自吩咐准备马车。
马车有两辆,我、秦轩、杨湘忆三人共乘,小瑶和贴身丫鬟共乘,至于那小少年,跨一高头大马,颇有副将风范,便知上官原时时栽培没有轻怠,只是看着那羸弱的肩膀,想起被我抛下的越陵,二人同样没有亲人,心里不免同情,又看到小瑶掀起帘子那一双水眸顾盼生辉的模样,愤慨道,“一个丫鬟罢了,还要人伺候作甚。”
秦轩见我如此,当是在吃醋,笑道,“小瑶可不是什么丫鬟,她爹是千羽的靖国将军。”
“哦?”我挑眉看窗外风景,“靖国大将军的女儿还去涵清池当宫女,真是稀奇。”
秦轩语气突变,“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又不傻,当宫女都不换个名字,虽然时间过去那么久了,但那日情形还真是历历在目啊。”
我偷瞥了一眼杨湘忆的表情便知秦轩脸上的懊恼,心里很是开心,但想着不能图一时痛快将话说死,毕竟我身上的毒还要面前这两位帮忙,干脆趴马车上装睡,但愿一觉醒来,我便不用再受锥心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