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清幽雅致的小院,院子里很是开阔,院子中间有一个圆圆的石桌,石桌上,两个青年男子正在对弈,边上摆着还在腾腾冒着热气的茶水。
身着紫色长袍的青年轻轻落下一子,抬起脸来,露出一张俊美的容颜,语气有些痞痞的:“哎,我说,你真要娶唐家那位小姐?那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与他对坐着的白衣青年面不改色地执起一颗棋子,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棋盘,语气淡然:“我便是真愿意娶,想必堂堂丞相千金也看不上我这个废人。”
紫衣青年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白衣青年身下的轮椅,神情更加疑惑:“那你为什么愿意接下那赐婚的圣旨?你若真不愿意,皇上也不会勉强你的。”
白衣青年轻飘飘地落下一子,语气依旧没有一丝波澜:“你真以为,唐渝川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的女儿求这样一门亲事?”
紫衣青年看着棋盘,冥思苦想,神情苦恼,口中道:“我也觉得不大可能。”
“那就对了,”白衣青年一手扶着轮椅的把手,一手撑着自己的下颌,目光不知看向何处,风轻云淡道:“只是为了寻求庇佑罢了。”
“庇佑?!”紫衣青年表示受到了惊吓,几乎是吼了出来:“你的麻烦还不够多?居然来找你庇佑?!”
白衣青年不以为意:“这倒没什么,若是连个小女子都护不住,我也不用在庆都混了。”
紫衣青年撑着脑袋,头痛道:“重点是这个吗?唐渝川他凭什么觉得,你一定就会答应?难道他不知道你的情况吗?”紫衣青年若有所指。
“唐渝川可不是那些蠢货。”白衣青年眼中露出深思,话题一转道:“十五年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十五年前的事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件?”紫衣青年没好气道。
白衣青年也不恼,想了想,慢条斯理地道:“十五年前,南国发生了一场大灾难,后来,天师抱来了一个孩子……”
白衣青年言尽于此,紫衣青年却被他的潜台词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说,唐家那位小姐,她是……”
白衣青年淡定地点了点头。
“嘶――”紫衣青年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现在有些明白,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会同意这门有些荒唐的婚事了。
“可,可是,为什么……”紫衣青年话还没有说完,却发现自己对面的白衣青年若有所感地朝墙那头望去,顿时也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望去。
没一会,墙头先是扒上了一只小小的白白的手,随后另一只手也扒了上来,而后,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地冒了出来,露出一张精致却略显青涩稚嫩的小脸。
这正是原本在放风筝的唐安居。
唐安居原本的打算很好,只是她千算万算就是忽略了距离的问题,然后就相当尴尬了。可唐安居又不甘心轻易放弃,于是不动声色地牵着风筝往目标方向跑,不想没等她跑多远,风筝的线居然毫无预兆地断了,唐安居眼睁睁地看着那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摆摆地朝着那座宅院的方向落去,虽然目的勉强达到了,可……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啊啊啊啊!
于是唐安居千辛万苦排除万难,最后勉强同意暗中的人依旧暗中跟着,自己心急火燎地跑过来,按照印象中风筝掉落的方向一路找来。
在围绕着宅子找了大半圈后,唐安居决定采取最简单的办法:爬墙。
然后就有了眼下的这一幕。
唐安居爬墙爬得很专心,丝毫没感觉到院子里有两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待她终于费力地一只脚跨过围墙这边来,骑坐在墙头,微微喘了口气,正准备着陆,忽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睁大眼睛瞪着院子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两个青年,唐安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露出一个自认为最乖巧的笑脸,抬手向两人招了招手,脱口而出道:“嗨~”
见两人没什么反应,唐安居自己先反应过来了,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爬人家的院墙,嘴角不露痕迹地抽了抽,灵动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转,转向白衣青年,面不改色道:“叔叔你好哇,我是你儿子的朋友,来找他玩的。”
紫衣青年一脸见鬼了的表情看着白衣青年,表情夸张道:“这才几天不见,你连儿子都有了?”
白衣青年淡定地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面不改色道:“我想,她说的应该是西院的那位。”
然后紫衣青年的表情瞬间就变得十分精彩,一脸匪夷所思地看向唐安居,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唐安居打量了几遍,忽然指着白衣青年道:“你为什么会认为……那位……是他的儿子,而不认为是我的儿子呢?”
白衣青年恍若未闻,任由紫衣青年作死。
唐安居认真地想了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衣青年,诚实道:“这个,主要是看气质。白衣叔叔跟那个小孩的气质很像,虽然长得一点不像……”
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脸认真地对白衣青年道:“对不起,我不是说你夫人红杏出墙。”
“噗!”正在喝着茶水想压压惊的紫衣青年闻言一个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剧烈地咳嗽着,觉得自己今天受到的惊吓着实不小。
白衣青年非常淡定地看了唐安居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后再看了一眼,眼底的神色很是奇怪。
唐安居没注意他的神情,却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小心翼翼道:“那个,叔叔,我有个风筝落在你们院子里了,你们帮我找一找好不好?”
“风筝?”白衣青年敛去眼底的异样,轻轻重复了一句。
“嗯嗯!”唐安居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
“我们一直在这院子里,没看到有什么风筝。”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紫衣青年轻咳了一声道。
“我亲眼看见它落在你们房子里的。”唐安居非常肯定道。
紫衣青年摸着下巴道:“一个风筝而已,又不值钱,没了就没了,再做一个或者干脆买一个就是了。”
唐安居严肃道:“叔叔,你这态度就不对,怎么能这样呢,它再不值钱也是我的东西,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可是这宅子这么大,谁知道你那风筝掉到哪里去了?”紫衣青年漫不经心地看着唐安居道。
忽然,似乎发现了什么,紫衣青年又仔仔细细地将唐安居打量了一遍,直看得唐安居浑身不自在,皱眉不满地瞪着他。
紫衣青年却不在意,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看了漠不关心的白衣青年一眼,忽然道:“敢问姑娘芳名?”
唐安居皱了皱眉,觉得这人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不悦道:“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难道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
紫衣青年仿佛没看见她不满的神色,懒懒道:“抱歉,我忘了――在下顾长歌,顾是顾影自怜的顾,长是天长地久的长,歌是对酒当歌的歌。”
唐安居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你的名字……还挺好听的。”不过就是有点像女孩子的名字,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多些夸奖。”紫衣青年毫不谦虚地接受了。
唐安居想了想,诚恳地道:“我的名字,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怕吓着你。”
“没事,在下从小到大就是被吓大的。”顾长歌笑眯眯道。
“呃……”唐安居竟无言以对。
紫衣青年仿佛来了兴致,不依不饶道:“莫非你是某位公主?”
“不是,”唐安居想也没想地摇头,认真道:“反正,我还从来没见过像我这样恶名昭著的公主。”
紫衣青年噎了一下,无语道:“我也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说自己恶名昭著的人。”心中已然对唐安居的身份有了几分肯定。
“你难道准备一直在墙上和我们说话?”白衣青年忽然道。
“我可以进来吗?”唐安居两眼一亮。
“你原本不就是准备进来的吗?”白衣青年反问道。
“呵呵。”唐安居讪讪一笑,默默地从墙头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泥土,落落大方地朝着两人走过去。
紫衣青年神色古怪地看了看唐安居,又看了看对面的白衣青年,神情欲言又止。
“咦?你不方便啊?”走近了,唐安居才发现,原来白衣青年身下坐着的,并不是她以为的什么凳子,而是一架轮椅。
唐安居有些同情地看了白衣青年一眼,而后表情自然得仿佛在自家院子里溜达似的,走到石桌边,旁若无人地掏出手帕来擦了擦石凳,然后自觉自动地坐下,两手托腮,眼睛看着石桌上未下完的棋。
“你会下棋?”白衣青年头也不抬道。
“会一点点啦。”唐安居眼睛没有离开棋盘,漫不经心道。
又过了很久,三人都没有再说话,唐安居率先打破沉默道:“叔叔,你儿子不在家吗?”
白衣青年默了默,道:“第一,不要叫我叔叔,第二,我没有儿子。”
“难道是侄子?”唐安居若有所思。
白衣青年倒是神态自若,紫衣青年的神色却更加古怪了。他确定白衣青年一定也看出了什么,不然不会说那样的话。可是,他怎么觉着气氛这么不对劲呢?看了看这个,再看一看那个,紫衣青年内心纠结成了麻花。